“阿景……”
乔景抿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像极了一块玲珑通透,经不起磕碰的琉璃,裴舜钦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近一小步,手落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上。
“快结束了。”他故意将语气放得轻描淡写。
乔景微微苦笑一下,安静地点了点头。
陆可明这回伤得极重,他每日混混沌沌,不过清醒一时半刻就又重新陷入昏迷,直到半月后情况才稳定下来没了性命之忧。
他醒来时是夜晚,守着他的小厮瞧见他恍恍惚惚醒过来,迷瞪着眼直勾勾望了床帐半晌,当即跑了出去报信,就把他一人留在了卧室。
一觉睡得太久,陆可明要醒不醒,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幻。顶上悬挂的大红缠枝锦帐在他眼前随风微微飘摇,他迟钝地看着那片红,渐渐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烛照!”
裴舜钦的声音将陆可明从回想中一下拉了出来,陆可明艰难扭头看向门口,见裴舜钦一脸欣喜地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身量纤秀的乔景,怔愣半晌后眼神一下变得黯然。
陆可明两手撑着床板从床上坐起,但因为躺了太久稍一动弹眼前就一阵阵发黑。
“你总算醒了!”裴舜钦扶住陆可明帮着他坐好,见他始终直勾勾地看着他后面,跟着他目光望去,看到他一直在盯着乔景,脸上的笑容不由凝住了。
陆可明喘着气问乔景:“是……是真的吗?”
乔景站的地方离床边约莫有一臂雨远,她略带怜悯地望着陆可明,缓缓点了点头。
陆可明一口气上不来,立即咳成了一片。
原来那个他以为不过是夏远想要让他引颈就死的消息是真的。
陆可明冷汗直冒,脸色一下灰败得骇人,裴舜钦被吓住了,慌忙起身就要去着人请大夫,不想还没站起来,就被陆可明用力摁住了。
陆可明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裴舜钦怕牵动他伤口不敢莽撞,就顺着他动作坐回了床榻边。
陆可明盯着乔景恶狠狠地问:“是你们?”
陆可明语气里的恨意让乔景背后惊得一凉,她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是。”她郑重地回答。
陆可明冷冷笑了一声。
“你们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说的是真话。”乔景利落回击了回去,“陆侯一生戎马倥偬,谁能害得了他?而且岑寂在他手上,岑大人就是再狠心,也不会拿独子的性命开玩笑。”
陆可明仍是觉得乔景在撒谎。
“冠冕堂皇。”他说。
乔景听着陆可明的话心头莫名烧起了几分怒火。
她有些失望陆可明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想着把遭遇和不幸推给别人负责,她在得知陆渊手下只将陆渊战死的消息传给了陆皇后而没有传给陆可明时颇是讶异,此刻她倒能懂了为什么陆可明会被如此无视。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
她忍不住心中的不屑讽刺道:“陆侯真是把你养得太好了。”
乔景这不留情面的话让房间有一瞬静得可怕,裴舜钦不妨乔景会突然如此尖锐,他暗暗向她抛去一个眼风,希望她今日能留些情面,陆可明却激怒地向前探了下身子。
“你什么意思!”
他厉声质问乔景,话音刚落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意思就是陆侯你把你养废了!”乔景这些天来积攒的情绪一下冲到脑子,一时也顾不得说的话合适不合适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不是夏大人想要让你死个痛快,你还不会知道这个消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陆侯一死你就根本保护不了自己?”
乔景轻蔑提了下嘴角。
“陆侯把你养得太好,只教了你居安,没教你思危。你笃定是乔家和岑家害了你爹,你却根本没想过我们两家却是最希望大齐打赢这场仗的,因为要是国将不国,我们还争什么权,夺什么势?!”
“狡辩!狡辩!”陆可明激动得指着乔景大骂。
“陆可明,也许我就不该救你。”乔景幽幽说着,声音凉得像冰。
乔景待人向来和煦,裴舜钦未曾见她用过这般冷峻的口吻,有些慌张地回头望向了她。
这些时日来,乔景一直都在默默承受着,在宫中时她忍耐着朝不保夕,胆战心惊的日子,出宫后她承受着险些命丧剑下的后怕和恐惧,而方才陆可明的指责就像在她心中扔进了一个火把,瞬间点燃了她故意积压着不让人知的一切。
“你总瞧不起我,瞧不起岑寂,觉得我们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天天都在想着怎样害别人,可是事实如何呢?”
乔景握紧发抖的双手,竭力不让自己显得软弱。
“事实呢?事实就是我拼了性命避免大权旁落在岑安手中,而岑寂当机立断秘不发丧,又亲自带着三千骑兵冒雨行军,衔枚止语,生擒了王元武。”
乔景恨恨看了陆可明一眼。
“而你始终就在这儿无所事事,先由你爹保护,现在又由我乔家来护。”
乔景忆及刚到风州那日在陆可明宅邸见到的那一幕,身体忍不住发起了抖,烛光昏黄,她移目望向裴舜钦,四目相对,裴舜钦倏然站起,一步跨到她身前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知道她刚刚在想些什么,在怨些什么。
裴舜钦身上传来的温暖几令乔景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