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景听着也短短地笑了。
两人交换过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陷入了沉默。
大齐若是处处如此,只怕已然病入膏肓。
不管是裴舜钦还是乔景,都没遇过这种事情。
因为没有人敢对他们这般明显粗劣的不公道。
可是不是人人都有他们这种让人望而生畏的身份,如果只有靠着权势才能求得公道,那公道就早不能称之为公道了。
古往今来,圣贤能人都在希求人人可得公道,并为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但实现此理想难如登天,毁灭之却易如反掌。
无法理,无明辨,无尺衡,结果只会是人人互相倾轧,拼命让自己成为不被欺负的那一部分。而随着私心而生的争斗、诡谋、野心,会将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乔景缓缓地长叹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很软弱,因为她在气头上想的是等她回京后一定要将这儿的乱相告诉爷爷,让爷爷派人到这儿来整治。
但是她刚刚想到,不管是岑寂还是宋衍都不会像她这样想,他们肯定想的是如果可以,我要来亲手结束这儿的黑暗。
哪个读书人不会这样想呢?
读书明理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为万世开太平吗?
乔景在羞愧中感到了一丝难过。
如果可以,她也想整肃清明,纵横捭阖。
可惜她不可以。
而且从古至今女子一直不可以。
一念及此,她觉得自己骤然堕入了一片更为浓重的黑暗。
“会好的。”
正迷茫间,裴舜钦握住了她的手。裴舜钦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她浅浅一笑,扣住了他的手指。
她轻声问:“会好的吗?”
“会。”裴舜钦看着她平和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四章
陆可明背上受了伤不好走动,几人只好陪着他在镇上耽搁了几日。好在此时功课松散,多放几天假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乔景自到书院后没下过几回山,这回时间宽松余裕,她便和裴舜钦逛遍了太平镇。陆可明年轻力壮,七八日后就差不多恢复如初。这日大家约好明日一早就回书院,乔景不舍山下的热闹,夜里与裴舜钦在瓦子里一直玩到了时近三更。
年节已过,天气还是冷得很,裴舜钦和乔景沿着冷清的长街并肩往客栈的方向走,呼吸间带出阵阵白雾。
甫从瓦子那热闹以极的地方出来,裴舜钦耳边仿佛还能听到之前的笙歌笑闹,乔景一路兴致勃勃地把玩着今夜在街上买的昆仑奴面具,显然是还没收心。
这夜月影黯淡,灰白的月影像是给一切物什都裹上了层冷暗的霜。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纵是有人行走,也大多是揣着袖子缩成一团匆匆往家的方向赶。
乔景玩得投入,步子于是迈得慢了不少,远处遥遥传来子夜的梆子声,裴舜钦觉得在外耽搁到太晚了,便催促乔景快些走。
乔景似是没听到一般,将面具往脸上一比划,忽然凑到裴舜钦面前,摇头晃脑地问道:“吓人吗?”
“还好吧。”
乔景笑嘻嘻的声音在面具下有几分发闷,裴舜钦无奈笑着给她摘下了面具。
乔景莞尔一笑,低头抚摸着面具上浓墨重彩的诡异图案自顾自说道:“显卿胆子小,等他回来我要吓他一跳。”
裴舜钦闹了一晚上,这时候已困得只想头挨着枕头睡觉,他不置可否,只是又催促道:“快些回去吧,明天还得起早上山。”
“哦。”乔景抬眸瞧了眼裴舜钦,意兴阑珊地答应着转过了身。
没走过几步,她看到路边有一家还未打烊的馄饨摊,腹中馋虫被摊子飘出的团团热气和咸鲜的味道勾动,便拉着裴舜钦的胳膊走不动道了。
“我饿了,吃点东西再回去吧。”她可怜兮兮地说。
现下已过了子时,耽搁这么一会儿,等回去洗漱完不知道就到了什么时候,裴舜钦急着回去,就劝乔景道:“房里有糕点,我们就回去吃点应付应付,好不好?”
不想他这话刚说出口,乔景就变了脸色将他的手一把甩开。
“那你就自己回去。”
乔景板起了一张俏脸,裴舜钦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他搞不明白。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太晚了,都到午夜了!”
“那又如何?”乔景硬梆梆地反问一句,赌气地背过了身,一副根本不想再听他说话的架势。
裴舜钦的脑袋隐隐作痛。
他转到乔景跟前,见她垂着眼眸望着地上,神情里有几分委屈的意味,更觉头大。
“吃吃吃。”他赶紧举起双手投降。
裴舜钦以为自己退步了就万事大吉,却没想到乔景只是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他,并没有要跟他和解的意思。
“不吃了。”
乔景冷声冷气地说着,绕过了裴舜钦径直往回走。
这样闹下去今晚还怎么睡得着?
裴舜钦在心里哀叹一声,马上追上去拦到乔景跟前,拉过她胳膊就往馄饨摊走。
“多大点事儿,还值得闹场别扭?”他无赖笑着,无视乔景的小小挣扎,硬把她拖进了馄饨摊。
乔景不打算给他面子,甩开他的手就想走,他忙一把把她摁在长凳上,向一旁在忙着的摊主喊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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