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刨根问底,但她就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景这声气分外坚定,乔用之担忧她郁结于心气出病来,只得婉转告诉她实情。
今天一大早,下人前来禀报裴由简前来拜访。插簪之日横生枝节,乔用之心知事情非同小可,连忙将人请进说话。
裴由简无意将乱七八糟的家事告于人知,只是说裴舜钦不愿错过入学青崖书院的机会,趁夜出走,犯下了大错。他自知理亏,是以赶早前来告知,任凭乔家处置。
裴由简为裴舜钦开脱时一脸勉强,乔用之活了几十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裴由简其人最重声誉,他若是知情,断不会容许裴舜钦做出这种事情。
乔用之念着乔景快要醒了,不及认真计较便让裴由简走了。
“你放心,景儿,爷爷一定帮你出这口气!”
乔用之一边卷起袖子给乔景擦眼泪,一边轻声细语地哄道:“这几日你去郊外的别墅消暑散心,什么都别想。你安安心心地在城外玩,等天气凉了,我把你爹的人打发走了,你再回来城里。”
乔景心头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只顾着伤心,全然忘了之后要面对什么事情。
裴舜钦一走,她和裴家的婚事自然得搁置下来。等她爹的人到了宣州,将消息传回京城,一切就全都完了。
乔景霎时感到一阵绝望。
她本来就是拼死一搏,如今裴舜钦跑了,她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让家人给收拾,她还能有什么颜面反对他爹安排的婚事。
不仅如此,她还连累着爷爷一起和她一起承担后果。
乔景手脚发凉,一颗心像浸在了冰水里,冻得没有一点温度。
“我不去城外。”
乔景深吸一口气,擦去脸颊上挂着的眼泪,冷静地拒绝了乔用之的安排。
“什么?”乔舜钦没想过乔景会如此反应。
“我不要躲起来,我要去向他问个明白!”
乔景眼神决然,不见一丝软弱。
☆、第十章
青崖书院离宣城三百里,在青崖山的半山腰。书院里只有一个先生,那就是山长辛九山。
辛九山二十三岁初到京城,不及科考,便靠着篇文采斐然的《登楼赋》声名鹊起。众人皆以为榜首于他不过探囊取物,但造化弄人,往后十余年他屡试屡败,直到三十五岁才考中进士,任职巴东县令。
此后十余年辗转各地为官,官阶或升或降,始终不过五品。他虽然官阶不高,但为人疏阔豪爽,于文字一道见解独到,是以每到一地交游颇广,甚得人心。
辛九山四十七岁时厌烦了与琐事冗文共处的日子,毅然辞官归隐至青崖山所在的平安县。他本没有开办书院的意思,不过是偶尔兴之所至,与当地学子讲学交流。后来慕名前来听他讲学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品味出了教书育人的乐趣,便在当地士绅富豪的资助下,开办了青崖书院。
未见面之前,裴舜钦对辛九山颇有几分不以为然,裴家世代读书,自家也办了家塾,离开京城前,他一直都是在家里的祠堂读书,而他当时的先生就和辛九山一样,是个辞官归田的老学究。
那个老头子天天“之乎者也”,三句里必有一句“子曰”,裴舜钦听得头晕脑胀,时不时闹腾一场,结果就是隔三差五地挨一顿戒尺。
等到他将二十两银子花得所剩无几,不情不愿地上山见到了辛九山,这才发现辛九山原来是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君子。
辛九山虽已年过半百,但一眼看过去不过四十出头。他身形高大挺拔,神情不似一般读书人的斯文谦让,倒如武将般沉稳坚毅。不过到底是天天和经史书册打交道的人,从他的言谈举止间,也能窥出股野逸淡然。
辛九山看完裴舜钦带来的荐信,打量一眼面前愣头愣脑、吊儿郎当的少年郎,笑道:“我离京赶考时张四小姐不到十岁,我还记得我走的时候张四小姐哭嚷着拉着我的手,叮嘱我早点回中原陪她骑大马。一晃三十年,我以为我俩再无相见的机会,没料到机缘巧合,我能得见她的小公子。”
裴舜钦听得云山雾绕,感觉辛九山说了通废话,又好像话中有话。
辛九山玩味一笑,“人老了,惯会想起些陈年往事。裴二公子见笑了。”
“哪里,哪里。”裴舜钦客气回道。
辛九山道:“令堂既然有请,在下必不辜负故人所托。不过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你想进书院读书,还是得按规矩行事。”
辛九山一会儿说不会让他娘失望,一会儿说得按规矩来,裴舜钦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便囫囵答道:“那是自然。”
辛九山道:“书院就我一个先生,人力单薄,总有管教不到的地方。在我看来,耳提面命莫若于自我约束,所以书院的学生入院前,都得熟悉院中的规矩尺度,方可听讲。”
他说着将一本两指厚,分量颇重的书递给裴舜钦,裴舜钦接过,翻开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脑子顿时嗡的一声响。
辛九山轻描淡写地笑道:“你先用楷体将院规抄一遍,等记熟了,再通过个小考试,就可以入学了。”
读个书怎么读出了过五关斩六将的味道?
“还要考试?!”裴舜钦不可置信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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