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为人虽然慈爱,但她心心念念的“还京”,并且有姑母岳良菊这个例子在前,岳繁京再不长些心眼,老天也看不下去。
岳繁京也和大伯父岳居功一样,对“还京”不以为然。
孩子们在幽塞里长大,是岳老夫人一年复一年的痛心。岳繁京在幽塞小城里长大,她的眼界能高到哪里去?
她只想嫁一个良人,夫妻平顺的过上一生。
闲下来的时候,繁京姑娘也为自己推敲幽塞城中的子弟。年纪相仿的人里面,最出色的当数王家的王小古。
王小古和繁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人生得虽不是俊秀,浓眉大眼却也不丑,并且生长在边城,男的多少会几手功夫,女的多少会些马术及身形敏捷,王小古从外表看去颇有气概。
岳繁京对王小古实在没有二话说,但她却不敢把情意定在王小古身上。
在本朝,亲事由父母作主。也很少有过门后就当家的媳妇,大多由父母当家。
不是有句俗话,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岳繁京对王父实在无可挑剔,王老爷是个书呆子,成天钻在书里面。岳家的执念是“还京”,王家的执念是“中举”。
王家之所以不是笑话,因为人家没有拿姑娘铺道路。王家的执念,是全幽塞人的骄傲。他们中有人去云州边城买卖东西,如果被人笑话幽塞是个小地方,就会挺直胸膛回答:“我们城里有读书人呢。王家的小爷,下科一定是中的。”
如果这天心情特别足,还会奉送几个大白眼儿,来表示幽塞城不容小觑。
这样的一位王老爷,在挑选媳妇上面,女家根底清楚、有容貌会女红就可以把他拿下。让岳繁京不敢多想王小古的人,是王家的奶奶,王小古的母亲。
说到王奶奶的为人,一句话就可以形容。一团乱麻线让猫缠上,就别想有个一清二白的时候。
她的婆家在全幽塞都有钦佩,王奶奶恨不能自己也让全城的人钦佩,但是又不是每天都能做到,又很想做到,说错话办错事就时常发生。
王老爷只看书不会管家,当年他的父母为儿子定亲事,千挑万选能主内又能主外的媳妇,王奶奶以其爽利的个性中选,公婆在世的时候,有人为她拿主意,还看不出王奶奶的毛病。
等到王老爷子王老太太归西,王奶奶独掌大权,因为她的为人太爽利了,时常的有一句话溜出嘴边:“王家到我手上,必然发扬光大,才能死后见祖宗。”
怎么发扬光大呢?
与幽塞城中各行各业出色的人比拼,是王奶奶每天的首要功课。
岳老夫人是南边儿的官宦小姐,衣食住行有她独到的一套。王奶奶时常的要比,比的自己累个半死,没力气再比时,就在背后说闲话。
岳家的闲话太容易说,老姑娘岳良菊没有投河上吊,别人拿她当话柄信手拈来。
岳老夫人可以不计较,谁让岳良菊确实是听从父母之命,才成为老姑娘的呢。但很难对王家有好看法。
又有王小古一天不中举,岳老夫人眼里一天没有王家。这个意思,早就在家里隐晦的说起过。
且不说王奶奶除去岳家以外,还要与别的人家比拼,时时的惹人发笑,让岳繁京望而却步。就只早就把祖母得罪的深,这门亲事也足够岳繁京烦恼。
幽塞城池很小,人也相对普通。但在这个小城里寻一门满意亲事都那么难,何况是巴结京里的贵人?
耳边放鞭炮般的侍候贵人,伯母们干劲热火朝天,岳繁京也不为所动,这就是让她保持清醒的原因。
亲事是姑娘们遇上的第一道鬼门关,她必须清醒才行。
递上一回巾帛后,就再也找不到活计下手的岳繁京,信步的往厅外走去。
她觉得还可以当个催菜的人,免得让长辈们发现她闲着,会出于内疚把她也跟个可口的菜肴般,往贵人们那里推。
廊下有一道身影,让岳繁京想不看到都难。
岳家此时在说贵人、念贵人、看贵人、敬贵人的时候,只要是位贵人,就得放在眼睛里。
岳繁京虽认得出这是那位“奴才”,但也不敢不上前恭敬他。
她走到离李威有三步远的地方,蹲身行礼,柔声道:“请进去用饭,是早饭不中吃吗?”
既然这么的问,总想察觉到对方的真实意图。或许,贵人也有难为情说可口饭菜的时候。而主人,又很想把他们招待好,哪怕岳繁京对攀亲事全无兴致。
岳繁京就忽闪着眼睫,眸光看到李威的面上。
一种称之为厌恶、鄙视、瞧不起、倍受侮辱的神情,在眼前这贵人的五官上闪动。
岳繁京差点失态,她刚刚微张着嘴时,就意料到不对。贵人有肆意的本钱,岳繁京却没有。她不能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损毁祖母的期望。
袖子里的手指掐住手心,痛感代替岳繁京的惊诧,也提醒岳繁京不动声色的垂下头,避开李威的不满。
英王殿下实在忍不下去,他得出来透透气。
房里一迭连声的呼女邀宠,这不叫吃早饭,这叫变相卖女儿!
其实也没有李威说的这么夸张,三位奶奶不过就多叫了女儿几声,生怕贵人们认不清自己的女儿,让三位奶奶的殷勤落空。
纪氏、周氏和杨氏的殷勤,不全都为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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