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秦露顿觉心头一咯噔。
方才还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去了,没想到,他是在等她吃饱喝足后一并算总账。
也对……如果傅寒江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她也不用偷偷摸摸躲在一口箱子里了,想了想,她把头一扬:
“不,我不回去。”
她就不信,她都已经在这里了,他还能把她捆着送回去不成?就算他强行把她送上了马车,她也能自己去西南,届时反弄出更多麻烦。
谁知傅寒江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连眼睛都没抬,转身却吩咐外头的小厮:
“叫船工调转方向,我有一件要事未办,需折返京城。”
秦露听了,登时傻了眼,忙道:“你耍赖!”
傅寒江淡淡道:“我这不叫耍赖,只是阻止你继续胡闹罢了。你私自出京,可有想过家里该急成什么样子了?”
“……我,”秦露不免一时语塞,“我有给家里留信!”
“留了信,难道就不算做错事?”说着,男人的语气也严厉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过去是如何许诺我的?”
再也不会凭一时冲动鲁莽行事,再也不会不顾后果,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原本傅寒江还以为,经过从前的教训,她已经学会吃一堑长一智了,但眼下她这番行事,和从前那些隐瞒身份与他私会还给他下药比起来,都算小巫见大巫。
只因这一去,再难回头。
她不仅要忍受异乡的艰苦,要面临未知的危险,更要与父母亲朋隔着万里之遥,数年不得一见。
且她私自出奔,必然惹恼父母,若二老爷一气之下与她断绝关系,岂不是连后路都没了?
“趁现在离京城还不远,或许还可把此事遮饰的过去。你不要想着再耍花样,今日我是一定要送你回去的!”
话毕,屋中却久久没有回应的声音。
秦露低垂着头,看不清面上神色,亦不发一言。
傅寒江心头一紧,还以为她哭了,下意识便后悔自己方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可想到她又如此不顾后果鲁莽行事,便觉不能再姑息她,就是真将她训哭了,也该她吃点教训。
忽见少女猛然抬头,她紧咬着樱唇,鼻子一阵阵的发酸,但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丢脸地哽咽出声。
“……你说的那些,我全都想过。”
在下定决心之前,其实她想了很久很久,二姐姐也劝过她许多次。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荒唐的事,她知道父母必然会勃然大怒,必然也会为此伤心焦急。
她甚至想过,自己会不会跟着傅寒江去到西南后又后悔了。
她打小儿便娇生惯养,在那里必然是住不惯的。且她孤身一人,在那里除了傅寒江,便没有任何可以亲近之人。她这么做,其实就是舍弃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去赌一个飞蛾扑火般的未来。
“我全都想过一遍,我也想好了。我会害怕,会后悔,我知道我在做一件蠢事,我把最坏的结果都想象了一遍,可我还是觉得,我不能和你分开。”
“你要骂我就骂好了,但我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这么做的。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我不想永远都躲在你的羽翼下,我也想和你站在一起,和你同舟共济,并肩而立!”
说罢,她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我会自己回去的,不用劳烦你再折返了!”
身体不行
手腕忽被人一把攥住,少女用力挣了挣,见挣不开,咬着牙便抓住那只大手想强行把它掰下来。
谁知大掌趁势握住她的小手,轻轻一翻,便十指紧扣向后一拉,将她带入怀中。那个熟悉的宽大怀抱里还染着墨香,傅寒江的声音很低,黑瞳里涌动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有自责,又有惊喜,既有感动,又有温柔……最终化为一声低低长叹:
“露儿,是我错怪你了……”
他还在以从前的眼光看待她,却不知她早已成长,成为了比他还要勇敢坚定的人。
其实在他的心里,能和她在一起,又何尝不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只是他总想着保护好她,总想着不让她受一丝伤害,却忘了即便他是为了她好才将她推开时,她同样也会觉得痛苦。
“对不起……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少女始终低垂着头,半晌后,方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傅寒江大松一口气,忙又将她身子掰过来,见她眼圈儿红红的,却又强忍着抿紧唇不说话。
这样委屈又倔强的模样,既教人怜惜不已,又恨不能搂进怀里好生疼爱一番,当下不免愈发自责,更是将平常轻易不说的那些软和话说了一车,好容易才将秦露哄得展颜而笑。
一时他赶紧给秦家写信沟通此事,只盼着二老爷不要盛怒之下不认秦露这个女儿了。未免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他又分别给傅重洲、周景宵、霍陵等人去了信,有众人在其中斡旋,想必有所转圜。
如此展眼便是数日,这日船行至常江府,泊在河边码头补给淡水菜蔬,傅寒江便听京中家人飞马来报:
“二爷叫小的跟爷说一声,那件事已平伏了,详细内容都写在信里,请爷不必担心。”
原来秦家众人得知秦露私自离家,跟随傅寒江一道南下后,自是又惊又怒。好在事先有秦露写的信,又有众姊妹亲友帮着劝解,二老爷虽还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事情一旦张扬出去,别说秦露的名声,他也要落一个教女不严的笑话。为今之计,只得当此事不存在,对外就说秦露病了在家静养。等过一段时日,待西南战事平了便送她出嫁,如此方不伤体统。
当下傅寒江忙将信也拿给秦露看了,秦露闻之,便知他二人的事已彻底定了,心中大为欢喜。пρгδūщē.©δм(nprouwen.com)
要说如今她有什么不满的,便是她上船也有好几天了,他们竟还没有亲热过一次。
傅寒江每日忙于公务,虽闲暇之时总不忘她,但他一日十二个时辰,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时辰的空闲。
而秦露起初是不惯坐船,头晕了几日,总觉懒懒的。好容易适应了,每晚等他回房时,直等到灯烛都熄了,却还不见他的人影。
最要紧的,是他如此辛苦,岂不是将自己的身子也熬坏了?秦露知道傅寒江是想趁上任之前将西南一应事宜都了解清楚,好能对症下药,不至于被人牵着鼻子走,但她见他日日这般殚精竭虑的,自然心中担忧。
偏偏问起傅寒江的小厮,众人都道:
“咱们大爷就是这样,一旦忙起公事,天塌下来都不管的。姑娘不知道,姑娘来之前,大爷比现在歇得还晚,吃饭也是每日都随意打发了。”
——这些小厮都是傅寒江的心腹,虽知道秦露是未来的大奶奶,但如今她尚未过门,且船上人多眼杂,未免人议论,对外只说她是傅寒江的丫头,所以众人一概以“姑娘”呼之。
秦露听了,想起那日自己藏身书箱被发现时,傅寒江也是埋首案牍,桌上的饭菜一筷子都没动。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既要与他共历风雨,公事上帮不了他,他的身体还不能照管照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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