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默默饮葡萄酒的老乌突然抬眸,不可思议地问我:“你去过蔚海?”
我随意点头,不想错过台上美景,于是敷衍道:“嗯,去过去过。”
他很困惑:“什么时候去的,为何我没有见到……”
我扔起一个甜杏仁等它落进嘴里,那杏仁却不慎听话落在前方老哥锃亮的脑壳上,老哥猛地回头怒火四射,我虎躯一震立刻瞪眼去骂姓乌的:“杏仁好好吃不行吗,为何非要扔起来吃!快跟老哥赔不是。”
老乌:“……”
大哥盯着老乌和我看了几秒,嘴里像是盘了个核桃,呜噜呜噜地说了好几句话,我除了看出他眼里火光渐熄外,一个字也没听懂。
老乌缓缓点头,嘴里也盘起核桃回了大哥几句话。大哥又大又深邃的眼睛一点点眯起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还冲老乌比了个大拇指。
等他回头,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俩方才说啥呢?”
老乌冲我挑眉:“他夸我夫人比上面的跳舞的姑娘还漂亮。我说确实如此。”
“说得跟他见过你夫人似的……”我嗤笑几声,忽觉得不对劲,压低声音骂他,“谁他娘的是你夫人!老娘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妾!”
他满脸堆笑,给我斟满葡萄酒:“好好好,不做妾不做妾,你消消气。”
我:“……?”
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
到了五月下旬,蔬菜瓜果渐次成熟,我们几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到这种丰收的场面,一时激动,连吃五天果蔬,最后都瘦了一圈。尤其是葡萄,我跟着老乌去西疆大姐家的葡萄园里,面对今年第一茬葡萄痛快地吃了一整天,回家时照镜子,都觉得整个人在发紫。
我渐渐觉得有些肾亏脾虚,在某日傍晚举手提议:“我出钱,今晚请大家吃烤全羊。”
果儿和季向星还没开口呢,姓乌的已经掏出画得极其细致的烤全羊分布图来,指着一个标了五颗星的地方,兴致勃勃地建议:“已经托老管……老朋友都去吃过了,他说这一家最好。”
我也不知道他老朋友是谁,也不是很关心,想到他一路以来还是挺靠谱的,就点头:“那带路吧。”
姓乌的把我们送到烤羊肉的铺子,自己却不进去:“我不喜欢孜然味,所以不进去了,你三人吃完别到处跑,等我来接你们。”
季向星挺起胸脯拍了拍:“你放心吧大哥,不用来接我们,我认路!”
果儿立刻揪了揪季向星后腰的布料,跟姓乌的挤出些生硬的甜笑:“他待会儿还要陪我去不夜城玩,乌公子可要记得回来接我家公子啊。”
这话像是把我托付给了姓乌的。
姓乌的就一直笑,搞得我非常想踹他一脚,但又找不出什么名目来,差点憋出内伤,最后撂下一句:“你三个在这里继续唠嗑吧,我先进去吃肉了。”
进门后正要点菜,抬眸时却发现右边对墙而坐的一个胖乎乎的老头。
他一个人点了两只羊腿,十只五香卤羊蹄,觉得不够,又把中原人长相的小二哥叫回来,嘿嘿笑了笑:“再帮我煮一碗宽面条,就用卤过羊蹄的那个汤煮,煮开后大火收一下汤汁,让面把汤汁给吸收进去。”
我和果儿盯着那戴着巴旦姆花帽却覆盖不全大圆脑壳、裹着西疆彩条长袍却掩饰不住胖状体型的老头儿,纷纷傻了眼。
牙关都咬得酸了,才提起步子挪到他跟前,动了好几次嘴,才扶着桌沿勉强唤了他一声:“……苏得意?”
那人胖手一抖,恍恍惚惚地抬起脸来,尽管已经瞪大到极限了却依旧没有很大的眼睛,就这样望着我,望到连手中卤羊蹄的汤汁灌进了他袖子里,他都没有发现呢。
良久过后,感觉那汤汁都流进他胳肢窝了,他才颤巍巍地站起来:“太太太……”
果儿赶紧扶住他,提醒道:“这是姜公子。”
我已经快不晓得自己是谁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我竟然在西疆遇到了苏得意,那是不是就意味着——
“陛……阿照是不是也来西疆了?”
*
我并没有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苏得意擦完手上的汤汁和脸上的汗后,低垂着眼眸告诉我,他是一个人到西疆的,他二人并未同路,而阿照有阿照的打算。
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心中为何会觉得有些沉沉的、涩涩的。明明什么都没吃却觉得每一处地方都是瞒着的,胃里是,眼里也是。
走出铺子,在晚风中看了几眼已成残钩的月亮,问跟在身后的果儿和苏得意:“今日是哪一日了?”
这次是苏得意回答我:“回姜公子,今日是五月廿八。”
我裹了裹外袍,低头看了看脚尖,遗憾上头,叫我眼眶微微泛酸:“嗯,我知道了。苏得意,你出现得不是时候,但也多谢你过来了。”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好像都快忘了京城。
都快忘了上辈子,我在有你和姜初照的那个城市,活完了最后十天,然后死去。
这辈子,又到了这个时候。
我曾想过问南山寺的方丈,这一世,我能不能活过二十六岁。但最后,还是把珍贵的机会用到了更想问的关于姜初照的问题。
要说后悔也没有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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