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谢宜珩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想了想,问她:“二五八万是什么意思?”
姜翡气绝:“…让阿比盖尔给你讲,我挂了。”
这家店的招牌是黎巴嫩特色咸酸奶,乳白色的酸奶上撒着一层薄薄的香料。谢宜珩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抬抬下巴,示意她也来一口:“很好喝,你试试。”
阿比盖尔刚讲完北京俚语,正口干舌燥,不疑有他,干脆地闷了一大口,脸都绿了,“我可以吐吗?这是个啥玩意儿啊?”
谢宜珩笑得弯了腰:“不许吐,你自己挑的店。这杯都喝完,快点。”
…
二月的多伦多还是肃杀的冬,黄昏的落日余晖都有几分萧瑟的味道。谢宜珩打车回家,靠在云朵一样软和的沙发里,困意和暖意醺醺地涌上来。她转过头问谭向晚:“我爸回来吗?”
谢准虽然公务繁忙,满世界飞来飞去,但是每年情人节都会在家门外给谭向晚送上一大捧红玫瑰,像是老电影里俗套的情节。
不管是情真意切还是装模作样,给出的体面没有人会不喜欢。
垂叶榕的叶片湿亮,蓊翠鲜活的绿色映着熔金一般的夕阳,像是梵高笔下的乡村风景。谭向晚放下喷壶,看了她一眼,说:“回来啊,你明天就回去吗?…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挂你爸电话了?”
大概是贺知任说了些什么,谢准觉得谢宜珩在那个自由民主的灯塔国成天梦游,一颗心养的比刚果大草原上的角马还要野上几分。他以为自己是先知以赛亚,独断专横地给自己的女儿指点迷津,向欧洲的朋友询问情况,想让谢宜珩回法国的研究所工作。
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好了,谢准才虚伪地打电话来征求她的意见。没想到谢宜珩的铁头功日渐长进,连掐他两个电话,还相当猖狂地关了机。
谭向晚给她讲完,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补了句:“…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给你拒绝了。”
这件事过分得不可理喻,以至于她现在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谢准自作主张地演了一出戏,非要拉上她一起。黄昏沉郁又惆怅,像是记忆中波士顿的云蒸霞蔚。谢宜珩沉默几秒,说:“我爸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人都是会变的,会老的,”谭向晚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自己不了解的新事物越来越多,就只好抱住自己原有的死不松手,这个人就变得越来越局限,越来越死板。就像是所以为什么会叫老顽固,就是这个道理。”
那些柔软的,脆弱的部分被岁月无情地氧化和腐蚀。自以为是的,顽固的,高高在上的思维被碳化,最后变成地壳深处一成不变的化石。
谢宜珩小时候翻家里的相册,还记得庄令有一张照片是在阿根廷的巴塔哥尼亚沙漠拍的,她穿着白色的裤子,下面是黑色的铆钉靴,红唇明媚,双手抱胸靠在一辆橙红色的越野车上,像是上个世纪香港电影里的恣意张扬的美人。
美人迟暮,像是坠坠落下的夕阳。庄令在世俗的漩涡里渐渐沉底,也开始旁敲侧击地问她什么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结婚。
大概是她脸上的费解太明显,谭向晚睨她一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谈恋爱了?”
谭向晚和亨利以前是大学里的同事,关系还挺要好。谢宜珩如梦初醒似的抬头,惊讶于谭向晚的消息灵通,更惊讶于亨利这么快就有把她卖了:“哎…您怎么知道?亨利说的?”
谭向晚一下子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谢宜珩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再一次被钓鱼,恼羞成怒地往沙发上一倒:“我不玩了,再见。”
“这有什么玩不玩的,”谭向晚把她从沙发上拖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谈恋爱就谈呗。对了,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记得给人家准备个礼物。”
准备什么礼物,两个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个节日上。谢宜珩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反过来问她:“您都不好奇一下我男朋友的情况啊?”
谭向晚笑眯眯的,满脸云淡风轻,说:“不好奇啊。你自己喜欢就好了,我也管不着你。”
谢宜珩挫败地回房间去了。
……
LIGO不存在周末的概念。莱斯利虽然慷慨地批了两天的假,但是该发的邮件一封不少。远程办公最为致命,谢宜珩枯坐在电脑前,面无表情地点开一个个文件,再面无表情地打字,面无表情地发送邮件。
二氧化碳激光仪的处理方案出来了,噪声信号被判定为不可接受的范围。康妮远走高飞去了南极大陆,爱德华亲自操刀,再次更改了核心结构的内部装置。
处理完了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将近十点。她的生物钟还停留在华盛顿州的深夜里,困得走路都是磕磕绊绊的,倒在床上,一拉被子正准备睡觉,便听见邮箱的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谢宜珩睡眼朦胧地看一眼挂钟,算算时差,西海岸已经凌晨一点,半小时前连爱德华都说了晚安。她真的非常好奇到底是哪位教授有这份向天再借五百年的气魄。
她扯掉眼罩,满怀怨气地从床上爬起来,点开一看,发件人再熟悉不过,居然是她的裴教授。
出人意料,这不是一封让人深夜突发脑溢血的修改方案。通篇没提到一个和“二氧化碳激光器”相关的词,只是邀请她在情人节去听一场歌剧,是杜比剧院的《玫瑰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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