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夫妻瞧不破,不代表冯唐此举当真没心思。冯唐当真露出心思来,是在东平王府。
这几年兴兵,国库空虚,京中有眼力的富贵人家都晓得低调做人,不铺张浪费,就是东平王做寿,也只是请了几家亲友,小摆了几桌。
东平王做寿那日,冯唐也去了,吃过久,东平王还特地寻了个没有旁人的时机问冯唐:“冯兄,眼看着宁荣二府都放弃贾家老二家里了,你还跟他们来往做什么?”
冯唐神秘一笑道:“王爷,你看看当初贾政夫妻搬出来时候那些行李,瞧瞧如今他们一家人的排场,这贾家老二从荣国府带出来的圆的扁的可不少。”
东平王祖上是当年的五家异姓王之一,现在也是没了官职在身,只有一个头衔。常安王、南安王两家早就烟消云散,东平王府能平安活到现在,东平王自然是有眼力的。光说这天下不太平的时候,知道节俭度日;皇后做总览,牵头给前线捐钱捐物的时候,东平王妃也去尽一份心,就知道东平王极懂进退之道。
其实不等冯唐回答,东平王也隐约猜到了冯家的用心,于是东平王正色道:“荣国府两代国公爷,立下功勋无数,留下的家资自然不少的;便是分府,也不会苛待了贾老二。只是那贾政到底是贾家人,冯兄实不该眼馋这个。”
冯唐笑道:“王爷这话就差了,我哪里眼馋哪个?我是瞧着荣国公一代名将,他的嫡亲儿子能差到哪里?我是真心和存周兄结交,不屑于做那起人走茶凉之人罢了。”
东平王听冯唐突然变了口风,倒将远着贾政一房的人说成见风使舵的小人,便知道不同不相为谋,略和冯唐说了几句别的,便以不能怠慢其他宾客为由,去和别人说话。自此以后,东平王和冯家倒是慢慢远了。
冯唐也知道贾母还活着,荣国府就分了符,虽然贾敬、贾赦明面儿上没有和贾政一房决裂,实际上算是放弃了这个贾家子弟。只是要让冯唐放弃贾政从荣国府带出来那些黄白之物,冯唐又实在不舍。
冯家在前朝末年的时候,是占山为王的山匪。也算冯家祖上识时务,后来投了太|祖,摇身一变成了开国功臣。只是天下大定之后,冯家人的土匪习气就露了出来。有了钱财就铺张浪费,挥霍无度,当年祖上巨万的赏赐,都花得见了底儿。冯家父子正愁俸禄不够花销的,便听说荣国府两房分了府,贾政夫妻搬新宅子的时候,那行礼一车一车的拉了不知道多久。听到此处,冯唐就起了心思。
没了荣国府庇护,贾政夫妻拿着那些家财,便如小儿抱黄金立于闹市,觊觎的人不知道多少。若冯唐不二贾政结交,只怕有一日这些钱财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了。也是如此,冯唐才捏着鼻子和贾政来往的,原是想等着将来寻个机会再下手的,谁知道自己低估了贾王氏的贪婪和愚蠢。
贾政面儿上做端方君子,实则为人刻板,能力也有限,虽然得了工部员外郎之职,但是也是升迁无望的。分府之后,贾王氏一心想自己一房出人头地,越过长房去。不但拘着贾珠读书,也难免有贿赂钻营之事。
贾政一房从荣国府带出来的钱财虽然多,但是这上头钻营,那也是花钱如趟水,贾王氏眼见库中银钱一天天减少,便如被剜了心一般。后来,贾王氏想起当年嫂子王子腾之妻暗中放印子钱,那钱财来得又快又容易,便动了心思。
若是以前没分府,贾王氏是不敢做这个的;若是自家没有大的靠山,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偏偏现在贾敬、贾琏忙于战事,冯家和自家又交好,贾王氏就打起了借冯家之事放印子钱的主意。
贾敬等人出征一年多后,贾王氏放印子钱也颇具了规模。只是打仗,到底打的是国力和补给,前方将士能支撑多久,端看国库能支持多久。朝廷两年多前才和西海国打了一丈,国库本就不丰,如今又和南越打了一年多,国库越发缺银子。到了这时候,户部、兵部、刑部等一商议,竟景和帝首肯,便定了清查一番贪官污吏、查抄一些赌坊、违法钱庄等,充盈国库。
这一查,贾王氏自然也难幸免。不但如此,被借势的冯家都受到牵连。前方有战事,逃到京城投亲靠友,或是避难的人家本来就多,这些人家为了一时救急,难免会借印子钱,后来多半是还不上的。贾王氏生意自然好做,也难免沾上人命。
后来,贾王氏被问斩,贾政父子流放,贾元春被发卖。贾王氏放印子钱赚的和从荣国府带出去的,也都收归国库。景和帝瞧在贾代善面上,又得知贾琅一直被父母厌弃,养在荣国公夫人房里,便想着也给荣国府二房留一个后,贾琅并未受牵连。
元春是贾母大小放房里教养的,若说这些孙子孙女里头,贾母当年最看重的就是贾珠和元春。如今元春被贾王氏连累发卖,贾母不忍,将元元春赎买了放在荣庆堂。贾元春虽是罪奴,倒没受什么皮肉之苦。
直到如今瞧了二房的下场;又看看当初因为生在毒月,自己不喜的贾瑚已经中了举人,贾琏更是出息无限,贾母方觉后悔。也不知二房落到如今下场,是他们错了,还是自己错了。
景和帝放过了贾琅,却并未放过朝廷禄蠹。审了贾政夫妻,自然又查出不少收受贿赂的官员,一并按律惩办了。
冯唐结交贾政,贾王氏犯下这样的事,冯唐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原本贾王氏的生意只是瞒着冯家借势,刑部查下来,冯家仗势欺人、横行乡里、重利盘剥的罪名也不少,虽然罪不至死,也按律查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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