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了一瞬,下一瞬再移回来时,场中的人已经不见了。顾元白下意识看了一圈,“人呢?”
田福生摸不到头脑:“圣上,谁?”
亭子下方传来一道喊声:“圣上——”
顾元白往前一步,双手搭在亭子栏杆旁,低头往下一看,正见到薛远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微微粗重,正拿着一个油纸包,抬头带笑看着他。
顾元白不由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牛家的驴肉火烧,”薛远道,“这家的驴肉火烧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肉卤得入味,配料更是相得益彰,吃起来让人胃口大开,香得不行,圣上要不要尝一口?”
顾元白被他说得发馋,让人将驴肉火烧接了过来,待身边人检查过之后才交到他的手中。
顾元白解开油纸包,低头咬了一口,满足的香肉混着葱姜的酥脆在唇齿间响起,里头的肉是用舌尖便能尝出来的香,巴掌大小的饼更是柔而不腻,面香分明。
好吃得顾元白咬了一口又跟着咬了一口。
他在凉亭上吃着驴肉火烧,薛远在下头抬头看他,逐渐唇角带笑,眼里都是笑意。
薛远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因为他多吃了两口饭而感觉欣慰和欣喜。
这个驴肉火烧吃到一半,薛远便被东翎卫给叫走了。顾元白看着他的背影,又咬了一口肉饼,没看到身后田福生看着他的表情,感动得都要流出泪了。
薛远为了能让圣上能在他家中下榻,当真是用尽了功夫。即便是同为队友的东翎卫也很难跟得上他的节奏,等到下半场结束后,果然是薛远赢了。
侍卫长张绪闷头走到薛远面前,眼中复杂:“薛大人,在下上次见到你竟然将圣上——”抱在怀里。
薛远坦荡,主动道:“张大人是想同我说前两日宫中的事?”
侍卫长点了点头,再忠诚可靠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朝薛远投向怀疑的目光。
薛远将圣上抱在怀中的举动太过自然了,搭在身上的手,抚摸着圣上的动作,张绪直觉不简单。
薛远微微一笑,往凉亭处看了一眼,“张大人莫要多想,那是我看着圣上笑得无力,担忧圣上,才情不自禁着了急。”
倒也说得通,张绪皱着眉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薛大人……”
话还没说完,薛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张大人,我还有事处理,下次再叙。”说完,急不可耐地朝着凉亭奔去。
顾元白已经上了马车,外头就传来了薛远的通报之声,“圣上,臣可一同前往薛府吗?”
“……”顾元白揉了揉额头,“上来。”
薛远上了马车,一身汗臭味的靠近了圣上,凑得近了,一闻,满足笑了,“圣上身上都是驴肉火烧的味道。”
顾元白嗅了嗅,“朕只闻到了你身上的汗臭味。”
薛远想到了他娇贵的鼻子,立刻往后退了退,但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他无奈叹了一声气,正想要打开车门跳出马车,顾元白却开始咳嗽了起来。
薛远被他的咳嗽吓了一跳,双手都有些无措,他慌乱得找不到头,顾元白扶着胸口咳嗽得眼角发红了,他才勉强镇定,将顾元白紧紧抱在了怀里,顺着他的背。
“怎么突然咳嗽了,病了、吹到风了?”薛远急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冷吗,哪里不舒服?”
顾元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攥着薛远的手死死抓着,他有心想要控制自己,但是控制不住。咳得肺部呼吸不上来,头脑缺氧发晕,身体才因为到了极致而缓缓慢了下来。
鼻尖的空气混合着汗味,顾元白无神地抓着手里的指尖,直到缓过来了,才转转眼睛,往旁边一看。
薛远握紧了他的手,哑声:“圣上?”
顾元白不想要自己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他侧过头,把脸埋在发丝和衣衫之中,不想说话。
吹一吹冷风,就有可能会咳得如此厉害,而若是咳嗽结束,就是手指也抬不起来的程度。
喉间有血腥味淡淡,因为太过娇嫩,所以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咳嗽,所以咳出了血味。
不用看御医顾元白也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况,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虚弱。
他甚至知道了自己的大概命数。
不甘心。
手指想要攥紧,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镇定无比的模样,可是心中疲惫,便不想要再装下去了,想要短暂地放松片刻。
薛远抱着他,俯下身,在顾元白耳边道:“顾元白。”
顾元白沉沉应了一声。
他的面容被黑发遮掩,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应该是悲的,心有壮志和野心,怎么会为了身体的虚弱而感到开心?
薛远轻轻拨去顾元白脸上的发丝,顾元白闭起了眼睛,却觉得薛远的手好像在发抖。他不由重新睁开眼一看,原来没有感觉错,薛远的手当真在发着抖。
“怕什么?”他哑声,语气悠悠,“我这几年还死不了。”
薛远倏地握紧了他的手,从牙缝中蹦出字眼:“几年?!”
顾元白眼睛动了动,笑了:“难不成薛大人还想要我长命百岁?”
只是他这笑实在勉强,唇角勾起都好似万分困难,薛远冷着脸,太阳穴鼓起,脖子上的青筋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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