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远给了这些不断为士兵求情的军官们一个面子,饶了这些人一命。但从两日前到今日,薛远一直维持着这幅极为冷酷的样子。
没人知道他是在为受难的士兵们而愤怒,还是在为被迫杀死那数百名灾民而愤怒。
副将心中隐隐有些感觉,他总觉得薛大人本来就没有想杀那几个士兵的意思,最后顺水推舟,可能也只是一种安抚士兵的手段。
不仅如此,即便这些时日薛大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显得分外的漠然,但肉眼可见,整个军队的士兵对薛大人的信服和依赖升起,再遇见灾民时,哪怕心有不忍,整个行军的士兵也可以板起脸,目不斜视的日夜赶路。
主将越是理智,越是顾全大局,士兵越是惧怕他,军纪就越是严明。
副将若有所思,心中感叹不已。
薛大人如今年岁也才二十有四,但对待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中升起怜悯的灾民们,他是怎么保持这样清醒的冷酷的?
还是说,薛大人以往经历的事情,要比如今这一幕更为残酷?
副将胡思乱想之间,薛远抬头看了看天色,言简意赅道:“通知大军今夜在此休息。”
命令被吩咐了下去,后方的声音嘈杂了起来。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干净的河流,前些日子备的水已经不多了,薛远安排人轮番去河边装水补给,四散的哨兵赶了过来,“将军,后方跟着的灾民人数越来越多了。”
薛远道:“让他们跟。”
主将说了什么那就去听什么,不止副将对薛远叹服,这些哨兵也听话极了,他们干净利落地应了声是,转身翻身上马,继续去探查四方动静。
还好这些灾民畏惧数万士兵的威严,只敢在身后远远缀着,并不敢上前招惹。
越是接近北疆,薛远的话就越是少了起来,他的神色沉沉,只有偶然之间才会露出几分柔和神色,但那几分柔和稍纵即逝,眼中的想念还没升起,就已被寸草不生的灾地驱散得一干二净。
副将道:“大人,一起去清洗一番?”
薛远拍拍手,“走。”
副将回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灾民就在远处歇了脚,因为之前救济灾民一事,士兵们对灾民也开始有了警惕,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这些士兵仍然戒备十足。已经自觉跑到了粮草车旁,默默守着粮草。
薛远跟着看了一眼,没说话。副将苦笑道:“大人的一番心意,下官知晓在心。这些粮食是运送到边关的粮草,我等没有权利处理,只有薛大将军有权用这些粮草去救济灾民。他们要是真的能撑到跟着我们到了北疆,也算是有了一线生机。”
说完,副将又有些忧心忡忡,“我们的粮食虽然管够,但我心中还是忧虑,不然将士兵们的口粮减少一些,等到北疆之后再做打算?”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河边,他们在下游处洗了把脸,薛远道:“不用,就这么吃。”
行军数年,很少能吃顿饱饭的薛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说出这样话的一天,他不由笑了,脸色的水珠顺着锋利的下颔滴落,“圣上在后头,粮食必定管够。”
这已经不是几年前了,顾元白,薛远相信顾元白。
*
在前方将领不知道的情况下,十万只鸭子正在赶往北疆的路上。
不止是鸭子,更有今年收成的一部分米粮。为了显示自己对圣上的感激,对圣上的忠心,这些豪强自觉极了,其中几人更是一掷万金,掏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数量。
这些消息传到顾元白耳朵里时,他感叹不已,更是亲自提笔,写了数幅“为国为民”的字样,派人赏给了这些舍己为人的豪强们。
能得到圣上的赏字,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得到赏赐的豪强们心中暗自生喜,出门走路都带上了风,平白惹人羡艳。不止如此,在此次北部蝗灾中献上一份力的豪强们也会按照所出力多少得到朝廷分发的铜、银、金三种腰牌,姓名籍贯会被官府记录在册,等蝗灾一过,他们的姓名就会刻在石壁之上,竖起容百姓瞻仰。
这样的举动一出,大大小小的商户也跟着坐不住了。
户部连续忙了好几天,回过神的时候,前来进京贺寿的使臣们都已经走了,唯独留下一个有求于大恒的西夏使者。
户部尚书汤大人同顾元白一一上报完要事之后,也说起了同西夏的榷场一事,“圣上,同西夏的互市到如今已停了三月。西夏使者心中都急了起来,已经派人往臣同户部官员的府中送礼了。”
“是吗?”顾元白道,“朕瞧着他们皇子的样子,好像还挺悠闲。”
户部尚书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承认圣上说的有理。
“再晾一晾他们,看看西夏还能再拿出什么好东西,”顾元白笑了,意味深长,“朕现在没功夫去搭理他们。若是送礼,你们只管收,正好看看西夏的这批使者究竟是带了多少东西来了大恒。”
说着,他摇了摇头,“送了朕那么厚的一份礼,结果还有余钱在大恒花天酒地,还有东西往你们府里送……西夏可真是有钱得很。”
户部尚书先前没有想到这层,此时跟着圣上的话才转过来弯,他细细想了想,也不由感叹道:“是啊,西夏可当真是富有啊。”
君臣二人感叹了一番后,户部尚书就退了下去。顾元白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突然说道:“薛将军走了有三月之久了,即便是薛远,也有一月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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