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一回神儿,他虽一直在万清销售部任职,更在任蕾升任总秘后依靠老太太的指点顺利拿下销售总监的位置,却始终没褪去一身的痞气,“叔,你什么意思啊?”
王守国冷冷地看着他,“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2015年你就注册了自己的公司,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王东虽知道这件事早已败露,却从没想过王守国会在例会上将这件事摆上台面。无论怎样,他们毕竟是一家人。王东瞧王守国怒了,顿时没了底气,“叔,你是听了谁的谗言!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可能坑自家人?”
“你不坑自家人?你坑得就是自家人。”话毕,王守国将一摞资料甩到桌子上,“你自己看看!”
“16年开始,你挪用公款,给自己的公司进货,抢走公司的业务;18年开始,你挪用公司存货,以自己的名义出售;19年开始,你以内部信息,低价抢夺公司生意。桩桩件件,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杜军书离王守国最近,他迅速翻开一沓资料,调查报告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周宏远的名字。
杜军书往座椅上靠了靠,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手的了得了。只是,他虽瞧不起王守文、王东父子,可他们实际上却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王守文、王东这棵大树一倒,日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王东仍是不敢相信,他一方面后悔为什么要干这最后一票大的,一方面又觉得难以置信。
王守国说完这些,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你太让我失望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再来公司上班了。”
王东睁大了眼睛,他虽惧怕王守国的威严,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摆弄的打工仔,他在商场历练这么多年,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公司,万清的好项目,十之二三已被他收入囊中,每年千万的进账,何苦怕一个王守国。
王东腰里有钱,心中不怯,“嘭”地站起来,将凳子一甩,走了。
王东离开后,会议室里一阵窸窸窣窣地说话声。
王守国疲惫异常,“接下来,周总会重新制定公司章程,彻底清查公司上市前的财务报告。”
散会后,周宏远正欲离开,杜军书却将他叫住了,“周总!这些天因为万清,辛苦你了。”杜军书一脸热络,却摆出副主人公的姿态,周宏远心中冷笑,他虽不齿于杜军书的做派,却也不必故意给人尴尬,“哪里,拿人钱财,替人做事。都是应该的。”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万清集团业务繁杂,上市前财务不规范,大量错误需要重新调整,更有无数关联交易和内部交易存在模糊,周宏远觉得头大,更何况他还要重新制定公司章程,上上下下,从内控到操作,从采购到财务,数个方面都要考虑,无数地细节需要把握,周宏远忙得头大,从清晨到深夜,好不容易有一次正点下班,周宏远来到万清的餐饮会所,正欲简单吃点晚饭,一进门就碰到了迎面碰到一位女员工。
周宏远对她有些印象,却模模糊糊地,分不清是谁,女员工看到他之后立马摆出副谄媚的笑容,“周总,您也来吃饭?这个周您天天加班,我们都看在眼里,可真是辛苦了。”
她不说话周宏远犹是不觉,此时一听她的声音,顿时便想起她是谁来。几个月前,就是在万清餐饮会所、就是这位女员工,在电话里对他的身份和处境极尽鄙夷嘲讽。周宏远看着她满脸堆砌的笑容,连粉底都一道一道折进了皱纹里,心中作呕,他强忍着恶心,摆出一个敷衍的笑,不欲多言。
周宏远的食欲消了大半,只拿了两块曲奇,便匆匆走了。
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权势,王守文、王东父子虽暂时被压制,但万清的问题已经根深蒂固。王东这些年拿走了万清无数好业务,更留有一大笔理不清的糊涂账。更何况,还有杜军书这个老狐狸在,他操控着万清中层上层无数管理人员,要动他谈何容易。
这些日子,太多人带着太多目的来找周宏远,有的卖惨、有的威胁、有的直截了当、有的旁敲侧击。不同的嘴脸、不同的说辞,无数精致面孔下各怀鬼胎,无数讨好声中绵里藏刀。
太没意思了,这一切都太没意思了。
他也曾登临鼎峰,他是知名投行升职最快的人,主导了无数明星企业的上市,年纪轻轻坐上了财务总监的位置。他也曾跌入谷底,他信心百倍的提案被当场否决,他的一腔抱负变成彻头彻尾的笑话,他的那些朋友对一切讳莫如深,他的那些拥趸者对他避如猛虎。如今,他终于重拾了这一切,却没了想象中的快乐与刺激。在蛰伏的日子里,他也曾想过有朝一日重回战场,可当他真正大权在握之时,又只觉得空虚无比。
他拥有的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也足以刺激所有男人的神经。可他拥有的这一切又来得太快了,快到他还没能沉淀、快到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功名利禄背后的代价、快到他还没机会思索这些年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是无数的崇拜、惧怕与歆羡么,这些都是风一吹就散的沙,所有赞誉的背后都是嫉恨、猜忌与鄙夷。是香车豪宅银行卡里的数字么?这些通通是生冷的容器,将一具冰冷的行尸走肉禁锢于浮华万千。他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生活、他不能相信任何人,也不被任何人信任。他拥有了无数人羡慕的事业,却只是人生的失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