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之后,徐从军微笑着点上一颗烟,吞吐着烟雾淡淡地说道:“小胖子,没想到今年的高考,你竟然成了咱们临关市的文科状元,真让我大开眼界,恭喜啊!”
“唉。”温朔尴尬地挠挠头,谦虚道:“您还不了解我?咱有一说一,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啊,您别听电视采访的节目上胡说八道,我这次能考出这么高的分数,完全归功于运气……您猜怎么着?考试的时候卷子一发下来,我都懵了,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事儿,所有的考题几乎全都是我在复习和测试中遇到过的,而且每一科都是!真应了那句老话‘时运来了不由人,风吹草帽扣鹌鹑’,可是这些话,我也只能在您面前说,那些记者采访,还有当官的去家里慰问,以及在学校里和老师、校长他们,我都不能说,还得装模作样说老师教导得多么多么好,学校对我多么多么关照,我自己半年来又是多么的努力勤奋废寝忘食,当然,我自己努力了半年确实是真的,而且起到了决定x作用,否则,又怎么会恰好复习过这些考题呢?”
“呸!”徐从军听着温朔又开始油嘴滑舌,便忍不住啐了一口,继而冷笑道:“我之所以把你叫到家里来,而不是直接把你带局里去,其实是存着一份私心的,不想毁了你的前途。这些年你也不容易,能够有进入名牌大学就读的会,很难得。但,为什么你能够在此次高考中取得如此优异的成绩,真相是什么?白红升和白敬哲这对父子的事情,到现在还没结案啊!”说到这里,徐从军故意停顿了一下,却不待温朔回应,又接着说道:“警方就此调查了很长时间,已经有眉目了!我现在,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里掌握着充分的证据……话,不用我说明了吧?如果不是我存有这份私心,冒着犯包庇罪的风险把证据全都给扣下,你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
温朔愣了下,露出忐忑却疑惑的神情:“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温朔瞪着眼梗着脖子道:“我怎么了我就要被抓起来?什么证据啊?哦,以前我学习成绩一般,我家里穷,就活该不能考试得高分,否则就违法啦?”
徐从军并不生气,冷笑道:“靠自己真实的实力考出来的分数,当然不违法,但……非得让我把话说清楚吗?”
“当然得说清楚!”温朔当即发作了,他站起来龇牙咧嘴怒气冲冲地说道:“徐叔,我向来有一说一,而且一直都把你当作可敬的长辈,所以在您面前我是有啥说啥,可您今天说的这些夹枪带bang的话,让我很生气,也让我很憋屈!您今天必须得当面锣对面鼓的把话说清楚了,否则,我,我……我最近半年,为了高考努力学习,就没睡过一次好觉,我容易嘛我?”
说着话,温朔语气哽咽,眼眶泛红滚出了两滴热泪。
这下,徐从军再也淡定不住,有点儿慌神儿了——难不成,真冤枉了这小子?
可到底是上过沙场的军人出身,徐从军做不到在这个自己眼瞅着长大的小胖子面前服软示好,他哼了一声,道:“行啦行啦,别他妈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今儿把你叫到家里来,其实就是想跟你扯些闲话!就你小子以往那副德行,高考681分,还成了临关市的文科状元,天天上电视,能不让人怀疑吗?”
“那也不能说我犯法啊?!”温朔气呼呼地说道。
“没犯法?!”徐从军懒得再拐弯抹角,道:“你心里b谁都清楚,只不过你不承认,别人也实在是拿不到证据,这种事儿又不方便开诚布公地拿出来讲罢了。跟你说实话吧,我也没想把你小子抓起来,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也省得我把这些东西闷在心里面难受……”说到这里,徐从军深x1了一口烟,不急不缓地把他目前掌握到的案情证据,以及自己的猜测、推理,讲了出来。
重新坐回沙发的温朔听得心里直突突——本以为自己够小心谨慎了,没曾想,还是有漏洞啊!
以后再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要多加小心了。
还好这些都不是什么真凭实据,仅仅是徐从军个人的猜测和推断罢了,所以听完徐从军的话之后,温朔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道:“徐叔,您真应该去当作家,想象力充沛,悬疑推理又极为缜密合理……差点儿让我都怀疑自己有那么大能耐了。”
徐从军终于无法淡定,露出了尴尬的神情。
因为在他对温朔怀疑从而做出的推测中,还缺少一个至关重要的环节——温朔,是如何提前看到考题和正确答案的。徐从军绞尽脑汁想了很多种可能x,最终都自行推翻了。
不可能!
所以今天把温朔叫到家里来,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徐从军希望能从温朔这里得到答案。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可现在看情况,是没任何希望从温朔嘴里套出什么真相了。
当然,徐从军并未si心,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只不过……自己之前“兵不厌诈”的招数,在温朔这个狡猾的小胖子面前,很难起到作用罢了。
所以,徐从军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摆摆说道:“算了,你不承认也罢,今天就当是来家里做客闲聊,一晃多年,你小子可是我清河路派出所的常客,如今高中毕业,就要上大学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去我们所里了,当然,我也不在清河路派出所工作了,刚才说过,我已经是东y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恭喜徐叔高升,您得请客啊……”温朔眉开眼笑地说道。
徐从军笑着点了点头,道:“破获了白红升一案,虽然高考泄题事件没有对外宣传,但还是立了大功嘛。行啦,我刚出差回来,有些累,今天就不多留你了。”
“好的,好的。”温朔很识趣地起身,点头哈腰告辞:“徐叔您歇着,我,我先走啦……”
徐从军起身相送,一边往外走,一边轻拍着温朔的肩膀,似和蔼长辈般勉励温朔,说一些到外地上大学之后,要再接再厉之类的话语。温朔也是不断点头附和称是,虚心接受徐副局长的教导……相当和谐温馨的场面。
出了门,温朔还一步三回头地客气着。
徐从军微笑着摆:“温朔,回头我请你吃饭。”
“哎哎!”温朔受宠若惊,心里直突突——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徐从军请他吃饭,太反常啦!
“毕竟,我能立这么大功,还是拜你所赐呢。”徐从军笑意很深。
“您这话说的……”温朔撇嘴讪笑,心里紧张之余,难免暗暗腹诽着徐从军,这个老警察真是难缠,没完没了的……还他妈知道是拜小爷所赐立下大功了啊?
简直是忘恩负义。
突然,温朔脑子里灵光一闪,心想坏了,着了徐从军这条老狐狸的道了:刚才徐从军谈及白红升和高考泄题大案,虽然看似闲聊,但实则,在试探温朔。因为白红升大案虽然在东y县已经广为人知,但窃取高考试题的案子,却并没有公之于众,知道真相的人肯定是少之又少,而自己刚才听到徐从军讲述这一案件时,却表现得……
太他妈淡定了!
想着这些,温朔脚步加快蹬蹬蹬下楼。
徐从军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笑呵呵地又问道:“老实说,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找我举报?”
温朔停下脚步仰脸没好气地说道:“不找你我找谁?”
“兔崽子!你赔老子的玻璃!”
“没钱!”
温朔如同一只变异了的超大号兔子,飞快地蹿出单元门,蹬上三轮车狂飙而去。
虽然刚才中了徐从军的招,不小心露馅,但温朔看似如丧家之犬般逃窜,事实上心里一点儿都不紧张害怕,反而有种放下了包袱的轻松感。因为以他对徐从军的了解,从其话语和表情中,就准确地判断出,老警察不会真的追究此事。
再说了,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徐从军能奈何他?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让徐从军心里不再闷着,自己明白是谁举报的,也就行啦!省得徐从军钻了牛角尖,憋着一gu子劲儿非得ga0个水落石出,万一真让他ga0得明白了更多真相,会出大事儿的——仙人桥上那些江湖骗子的段中,就有“拉簧逗鱼,割肉断线”一说。
对上钩的鱼儿,要时紧时松,适可而止。
一旦鱼儿痛了,就必须自行断线,否则疼痛的鱼儿容易赌气,从而卯足了劲没完没了。
行走江湖,最忌纠缠不清。
……
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里,温朔如近些年一直坚持的那般,风雨无阻地出去收废品挣钱——以前是生活所迫,不得已去发奋图强勤快赚钱,如今却是因为,放着外面如同白捡般很容易挣来的钱不去挣,温朔会心痛!
但名人和广告的效应,终究是有限的。
当高考状元郎的风头过去,电视和报纸上不再频繁地出现关于他的报道,每天疯狂收敛废品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再说了,再多废品也架不住他这么疯狂收购。
谁家还能不间断制造大量废品给他留着?
废品收不到那么多了,小区内外的街坊四邻,也不再像前些时日那么狂热的好奇和兴奋了,母亲李琴每天照常去农贸市场上班了……于是温朔的生活,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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