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饶一杯接着一杯喝得很快,他没再说话,只是喝酒,所有的情绪被挡在帽檐后,高寻几次看他,季饶一个人坐在那里,在灯光的暗处,身上有高寻从未见过的苦闷和压抑。
甚至不像当年,那会儿林琛离开,季饶拉着他们喝酒,还会流着泪发泄,但是现在,他好像连发泄都发泄不出来了。
高寻提前结束营业,清了场,拿过季饶手中杯子:“别喝了。”
季饶的声音比先前更嘶哑:“老高,你让我喝吧。”
“你到底怎么了?”
季饶只是摇头。
僵持片刻,高寻不得不退让,把酒杯还给他。
季饶喝醉之后弯下腰,握成拳的手撑着额头抵在吧台上,他的背弓成扭曲的弧度,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垮了。
始终不执一言。
林琛是在半小时后过来的。
一进来就看到季饶,他趴在吧台上,似已经睡着了。
高寻看到林琛,冲他摇了摇头,小声说:“我实在没办法了,他一来就开始喝酒,我劝也不听,只好把你叫来了,你劝劝他吧,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林琛有一点犹豫,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季饶的肩膀,轻喊他的名字:“季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半晌,季饶的手臂动了动,缓缓抬头。
林琛和高寻终于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红得厉害,盛满的都是难以言说的痛。
林琛愣了愣,甚至不敢再开口。
季饶看着他,沉不见底的黑瞳里藏着林琛看不懂的情绪,但林琛感觉得到,季饶在看的那个人,不是他。
季饶的手停在他左侧眼角边,盯着那一粒泪痣,想碰不敢碰。
压抑着心中酸涩,林琛又一次喊他:“季饶……”
声音在耳边炸开,季饶猛地收回手,身体往后撤,仿佛如梦初醒。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哑声丢出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走。
林琛下意识地想跟上去,季饶的脚步没停也没有回头,只朝后摆了摆手,近似恳求他:“别跟上来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林琛停步在原地,呆愣片刻,直到高寻喊他的名字,他回过神,坐回吧台边,也要了杯酒。
高寻犹豫问他:“你们,……到底怎么了?”
林琛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苦笑:“老高,你还没看出来吗?他今天伤心难过的对象,根本就不是我啊。”
季饶走出酒吧,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夜风微凉,吹得他分外难受,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恶心反胃感。
最后他趴到路边的电灯柱旁,将刚刚喝下去的酒全部吐了,几乎连胃酸都吐了出来,喉咙被火辣辣的痛感反复刮过,血腥气不断上涌,却压不下心头那份更加难以忍受的痛。
原来心疼到极致,是这样的滋味。
他心疼叶怀宁去除标记所要承受的痛,心疼叶怀宁那些不堪的过往,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从未有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的人是叶怀宁。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心里的那个影子就已经被叶怀宁取代,是他蠢,他盲目,他不甘心,他亲手推开了叶怀宁。
这几个月他一天比一天更难过,一天比一天更惦念叶怀宁,到了今天终于彻底尝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叶怀宁夜里做了噩梦,梦里全是那日躺在手术台上的种种,他从梦中惊醒,一额头的冷汗,颈后那个位置更在隐隐作痛。
缩在被子里许久,直到心跳恢复正常,叶怀宁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摸过来,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房间里的灯都开着,没有了睡意,握着手机玩了一阵游戏,徐因醒的微信发进来,一张照片,拍的路边结了露水的花。
“叶哥,我刚录完节目下班,顺手拍的,发给你看看,好看吗?你应该早就睡了吧?好梦。”
叶怀宁随手点开,娇艳欲滴、含苞待放的无名花,在夜色中灼灼昳丽。
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给徐因醒回:“刚醒了,你微信发晚了,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啊,……什么样的梦?”
叶怀宁没细说:“不记得了,反正是个挺糟糕的梦。”
“没事的,忘了就忘了,忘了更好,这朵花送给叶哥,叶哥就会转运了,以后夜夜都是美梦。”
叶怀宁嘴角多了丝笑意,这小子嘴还挺甜。
徐因醒又发来一条:“叶哥别玩手机了,还早,接着再睡一会儿吧,我不打搅你了,安。”
叶怀宁放下手机躺平身,愣愣看着头顶的灯光,再慢慢阖上眼。
七点半再次醒来,比平时晚了一会儿,后半夜倒是睡得还不错,或许真的托了徐因醒那小子的福,虽然没有美梦,但梦魇也没再来打扰他。
吃早餐时,家里帮佣去外头帮他拿了个同城快递,寄来的人没有留名字,叶怀宁一眼认出,是半夜徐因醒拍给他的那朵花。
花已经全开了,用彩色纸精心包裹起,花瓣上依旧留有未干的露珠,明明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但格外赏心悦目。
叶怀宁安静看了一阵,叫人找了个好看的花瓶插上,放到茶几上。
之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他现在早上一般不去公司,就在家里办公。除了盛星,他爸给的另几间公司也得他亲自过问,叶怀宁觉得这样挺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是现在,赚钱好像能给他仅有的安全感,他乐意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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