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疾柔声安抚他道,“总之,一切都在往好处走,这就很好了。俗话不也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吗?你那胆小同僚,虽然胆小,终究还是存了良心,就算是把黑锅往你面前甩,其实也怕喻系事后回过神来,层层追究,他仍是有风险的,因此咱家也不说骂他了。你啊,就是指望着非得一眼就望到路的尽头,这就太强求了。”
两人柔情蜜意地依偎着说了会儿话,洛金玉好歹是暂时放下了那牛角尖,倒是沈无疾提起旧话:“刚你说两淮巡盐使这事儿,咱家觉着,是不是可以由咱家弄个靠得住的,不是那两边的人去争,你就别掺和了。”
嗳,这木头偏偏好这种热闹。
沈无疾光是想想朝上百官到时的神色,就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头疼。
这些都还好说,主要是,两淮巡盐自然是要去两淮地带。
洛金玉一旦离了京,就是东厂暗地里派再多的顶尖高手一路跟随保护,也终归是怕被人瞅着了空当下黑手。
巡盐这其中的脏污,绝不比养孤院的少。
洛金玉本来就是众矢之的了,再来这事,就……洛金玉想了想,问:“你要举荐谁?”
沈无疾本也不知道这石头突然又要弄这事儿,因此是顺口说的,一时间哪能有确信儿,只道:“也不好敷衍你,你等咱家想想。”
“那你要快着,”洛金玉担忧地说,“此事已经争了一段时日,我怕哪天就定下他们其中了。”
“今晚上就跟你说,好吗?”沈无疾问。
洛金玉这才点头说好。
然而到了晚上,当沈无疾拿着备选名单来向夫人兼大人禀报时,夫人兼大人给一一否决了,且还各有各的道理,说得言之凿凿,这个他见过,是个好糊弄的人,绝不是查账人才,那个他听过,是个耳根子再软不过的人,当不得大任,再来一个他听过也见过,家里有十三个姨娘……
“人家有十三个姨娘,这也关这事儿?”沈无疾讶异地问。
“寻常官宦人家,俸禄如何养得这么多姨娘?”洛大人“明察秋毫”道,“他与我官阶差不多,我之俸禄,养家已是勉强度日,他养了十三房姨娘,此外须还有父母孩子,他如何养的?”
“嗐,人家是本地人氏,京城里的祖屋,自然比咱们家阔绰。”沈无疾道,“你没娶过姨娘,像是纸上谈兵。其实,咱家往日听说过,娶妻纳妾,倒有些也不是光往外花钱的事儿,那些妻妾娘家若富贵,也会反过来贴补姑爷家,好叫自个儿家娘子与娘子的孩子过得好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洛金玉如此感慨了一声,转而又说,“但我还是觉得这人不行。他娶这么多姨娘,足见人品败坏。”
沈无疾:“啊?”
“他必是个好色的人,”洛金玉道,“这样的人,且不说他本来就没有清廉名声,就是有,去到两淮,若遇上美人计,也要中的。”
沈无疾无奈道:“这男人三妻四妾的实在平常,就是略比七个多六个……咳,也说不上就——”
洛金玉猛地看他,把他看得一个激灵,把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火速改口,“好色,一定是好色之徒,风流浪子,薄情寡兴,忒不要脸,咱家平生最憎这种家伙,啊呸,管不好自个儿那二两肉,哼,咱家就是和他离得近些,也要觉得恶臭窒息!”
“……”洛金玉问,“那你还与他交好?”
“没,你可别乱说,咱家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儿。”沈无疾慌张道,“咱家往来的,可都是鸿儒……主要是专一,凡是纳过妾的,咱家话都不肯跟他们多说一句呢,生怕污了自个儿的身子。”
洛金玉被他这故意夸张的样子给逗乐了,哭笑不得道:“你说得好听。尽耍嘴皮子。”
“哪儿是啊,”沈无疾黏着他,晃了晃,明明高了不少,还要故作小鸟依人似的将脑袋搁他肩上,嗔道,“咱家可是这世上最专情痴心不过的人了,你若还不信,咱家可就比窦娥还要冤……”
总而言之,因为巡盐使本身官职限制,又要剔除掉君系和喻系的人,更要沈无疾自个儿亲近的,人选本来也少之又少,再被洛金玉一挑剔——全军覆没。
洛金玉心急之下,决定还是自个儿上阵。
沈无疾眼看他来真的,也急起来,坚决不许。
西风在家待得浑身鸡皮疙瘩,便又出门去找明先生,他心里觉得不如看下棋。
待到黄昏时刻,一老一少终于回家,刚进大门,就见沈无疾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又突然停下,回头朝着屋子叫:“你且等着吧,咱家要叫你这不知好歹的如意了,咱家跟你姓!”
屋子里没人说话,大概是洛金玉懒得理他,正在专心写自荐疏。
沈无疾气得直跺脚,嚷嚷道:“你写!你就白写吧!咱家叫你司礼监都过不去!”
这时候屋里终于传来了洛金玉生气的声音:“我直接面呈皇上!”
“你去面呈!你去!咱家还怕你面呈是吗?”沈无疾冷笑连连,“咱家但凡有一点怕,咱家叫你亲爹!”
沈无疾亲爹明先生:“……?”
屋里又不说话了。
沈无疾等了等,见那人不说话了,重重哼道:“好,你有本事,翅膀硬了。行啊,咱家现在就去见皇上!”沈无疾仰着下巴,几乎脸朝天,趾高气昂、得意洋洋道,“你去得了吗?你能随时入宫吗?你不能,咱家能!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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