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德策马向前两步,与索尔缇并肩而立:“快日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下脚吧。”
停在索尔缇肩上的苍鹰就像听懂了他的话,也低了两下脑袋。
他们将帐篷扎在平原附近的山坡上,又点起火把,趁着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到山脚下寻找水源。
一片死寂中,清亮的流水声不亚于天籁。二人沿着清澈的溪流一路骑行,在它的上游找到了一处泉眼。
不远处就是寸草不生的古战场,泉眼周围的草木却分外繁盛,就好像地狱和仙境被恶趣味的裁缝拼接在了同一块布匹上。
而在那泉眼中央,竟生长着一丛枝繁叶茂的玫瑰,与季节不符的花朵就这么安静地生长在黯淡的暮色里,表面泛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微光,有如不死不灭的神迹。
索尔缇在水边俯身,一手举着火把,一手舀起半抔水送入口中。清甜甘冽的泉水胜似佳酿,瞬间洗去长途奔波带来的疲乏与苦闷。
罗兰德凝视着那丛玫瑰,最终下定了决心,缓缓靠近这口神秘的泉眼,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玫瑰离开翠绿的枝条时,他虔诚地闭上了双眼:“这一定是神的恩赐,是祂对这片土地的慈悲……”
而索尔缇是神给他带来的天启。
于是,罗兰德转过身,想把采下的玫瑰送给索尔缇。
面对罗兰德手中的玫瑰,索尔缇罕见地露出了羞涩的表情。她涨红了脸,后退半步,空闲的手紧张地来回摆动:“我、我不戴花的。”
说是谢绝,那双翠绿的眼眸却分明写着喜悦与希冀。
罗兰德有些失落。他从鞍具旁挂的行李袋中掏出一个木匣,腾出里面的东西,将没送出去的玫瑰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翌日,他们再次来到了平原上的古战场。
靠近古战场中心时,索尔缇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急切地四处张望,又问罗兰德:“你听到什么没有?”
罗兰德屏气凝神,但除了风声,他什么都没听见。
索尔缇双眉微蹙,追寻着回响在她脑海中的呼唤。最后,在那片被古老的战火灼烧过的土地上,她发现了一个数十米见方、约半人深的陷坑。她毫不犹豫地跳进坑中,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陷坑中心孤零零地躺着一截雪白的蛇骨,在焦黑的土壤上白的晃眼,竟未沾上半点污秽。
索尔缇接触到蛇骨的瞬间,平原上的风突然停了。头顶盘踞的阴云骤然撕裂,被遮蔽无数个白昼的阳光终于穿破云层,遍洒这片一度死亡的土地。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段蛇骨,耳畔却响起了不属于罗兰德的一声悠长的叹息。
索尔缇手中握着蛇骨,与罗兰德长久对视。二人一言不发,一切也都尽在不言中。
他们找到了“大河之骨”,后世称之为“洛格玛”的土地也终于从万物不生的诅咒中解脱了出来。
索尔缇告诉罗兰德,她曾通过圣器与“世界蛇”对话,并因此知道了灾变背后的真相,但这些真相是当时的人们无法接受的。
她又说,圣器不是神祇的恩赐,而是噩兆。单凭现在的力量,他们无法破坏这块坚硬无比的蛇骨,只能尽可能让它远离人群,凭借托雷索的血脉天赋阻止它再次引发灾变。
找到圣器的消息传到教团与托雷索家族,罗兰德和索尔缇的擅自行动也促成了双方的和解。在索尔缇的说服下,亟需避难的族人们来到洛格玛,并将这里建设成新的家园。
洛格玛地区成了帝国的新领土,教团同样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足迹。他们选择古战场附近的天坑,将这一自然造物改建为封存圣器的圣殿,由托雷索家族负责看守。
自愿成为第一位“守墓人”的,正是找到了大河之骨的索尔缇。罗兰德也曾想留在闭塞偏远的洛格玛,哪怕只是当个普通的教士。
但索尔缇阻止了他。
“我希望你能成为教团的领袖,”她平静地说。“用更大的力量给世间带来真正的和平,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哪怕这意味着天各一方、永不相见,罗兰德也无法拒绝那双碧绿的眼睛。
离别之日,索尔缇站在圣殿大门后,身着与罗兰德初遇时一样的装束。
她对罗兰德说:“我想和你讨一件东西。还记得那丛长在泉眼上的玫瑰吗,我很想念它。”
“巧了,我正要送你一件东西。”罗兰德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匣。
他打开盖子,朴实无华的木匣中盛着一朵满开的玫瑰,花瓣上挂着小珍珠似的点点水光,不知是泉水还是露水。
这是他刚从泉眼那里摘回来的。
索尔缇定定地看着罗兰德,又露出了他无比熟悉的微笑。洛格玛圣殿的第一任守墓人拿起玫瑰,将它簪在自己的发间。
“永别了,我的战友,我的——”她没把话说完就低下了头。
大门合上的前一秒,罗兰德看见索尔缇脸颊上分明淌着泪。
直到走出裂谷,他都没敢回头,甚至不敢停下脚步,唯恐自己会当场泣不成声。
平原上,一片死寂的古战场已经变了模样,从初具规模的定居点远远传来孩童的说笑声。罗兰德走在新铺就的石板道路上,两侧的石柱静立无言。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苍鹰的长鸣。转过身去,只见常伴索尔缇左右的苍鹰正从圣殿飞向空中,在天坑上方久久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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