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资深的赏金猎人,路易斯·科马克一定遇到过更凶险的情况——这是艾德里安的想法。
像是察觉到了艾德里安在想什么,路易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只需要优先考虑自己的安全。”
艾德里安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可以相信路易斯的能力和判断。
湿润的方巾正散发着浓烈的青草味。把它系在脸上、遮住口鼻后,艾德里安几乎闻不到药水以外的气味。不过,这股味道并不难闻,也不会让人窒息,反而莫名地激人清醒。
浇了特制火油的火把烧得很旺,焰色比一般的火偏黄。特别是在穿过被破坏的入口、顺着陈旧的台阶走进下水道后,光源的重要性就更加突出了。
根据海格的安排,眼下可以出动的教警已经分成数个四人小队,分别从中心城区的不同位置进入下水道,手举盾牌、列队推进,以尽可能压缩无光者的活动空间。
而在神殿这一边,作为机动战斗主力的路易斯和艾德里安走在教警的前面,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握紧武器,踏着火炬之下摇动的光芒,一步步踏进被漫长的黑暗包裹的地下世界。
海格也和他们二人共同行动。不是为了“督战”,而是为了践行自己为教团而战的职责。
玛伦利加的下水道相当宽敞,拱形砖顶像是珍珠河上的桥洞。水渠两旁形同道路的人行平台高于水面,上面覆着一层雨季由流水从地表带来的淤泥,砖缝里长满了苔藓。
时值深秋,下水道里自然是又湿又冷,七兜八转的管道内时不时吹来方向不明的风,夹杂着动植物腐败的气息。鼠群和倒吊在头顶的蝙蝠被“入侵者”手中的火把惊扰,马上向着尚未被火光照到的黑暗角落散去。
虽然被浓烈的药水味阻碍了嗅觉的使用,艾德里安还是依靠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线索:就在入口的台阶底下、通向集水通道的拐角处,他找到了几枚印在淤泥上的脚印。路易斯马上抬起手,示意身后众人暂时停下。他与艾德里安在脚印边蹲下,仔细辨识痕迹的形状与大小。
“这些脚印是新的。”路易斯很快作出了判断。“有比常人更大的爪状足迹,鞋底还被绑带缠在脚上,没有完全脱落。这些显然是无光者的。此外……”
还有属于人类的正常的鞋印。
除了无光者,还有至少一名人类在他们之前进入了下水道。
——那会是沙杜吗?
艾德里安屏住了呼吸。他马上站起身,向海格报告:“这里面可能有普通人类。”
海格点点头:“顺着足迹继续往里找。”
砖面上的淤泥深浅不一,脚印也断断续续地向下水道深处延伸。越是往里走,他们越能完整地分析出足迹所反映的情况:两名无光者的步长显然大于常人,并不总是保持在一条直线上,会在脚印前端留下一些新鲜的爪痕;那串属于人类的鞋印则更加连贯,也更容易辨识。
和艾德里安相比,路易斯自然更熟悉眼前的环境,甚至能在循线追查之余,抽出精力和艾德里安开玩笑:“你看,我们正在玛伦利加的地下穿行,身边又有蛇鼠又有蝙蝠,是不是和在地面上一样充满生机呢?”
海格不满地瞪了赏金猎人一眼。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艾德里安也差点被路易斯的话噎住:“大师,和地上的猫、狗、飞鸟不同,那些动物很危险,这里的‘生机’对人类来说是杀机。”
“你应该适当调转思考的方式。”路易斯放低手中的火把,将前方的脚印照得更清楚。“下水道本身不是危险。相反,没有比它更慷慨无私的东西了。纵观整个玛伦利加,只有它会接纳被这座城市排斥和抛弃的一切。从这个角度看,是它成全了城市的美丽与伟大,也承载了玛伦利加的另一种真实。”
艾德里安坚持己见:“可是下水道很脏。”
路易斯夸张地长叹一声:“你啊还是太年轻,没有跳出‘文明人’的局限。”
海格听够了围绕下水道展开的思辨。他轻咳一声,示意路易斯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
在主、副集水通道对接的分岔处,艾德里安停下了脚步。
他眉头微皱,对路易斯和海格说:“从这里开始,脚印就不是一路的了。”他指向比来时经过的主渠要狭窄一些的副渠。“人是往这个方向走的,无光者则是另外一边。如果那人真是沙杜,他可能在寻找家人的过程中偏离了方向。”
艾德里安看着海格,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现在需要做出决定:在有限的时间里,他们应该马不停蹄地追击无光者,还是去找人?此时此刻,艾德里安更希望是后者。
海格果断的选择让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们先去救人。”
“谢谢。”艾德里安松了一口气。
路易斯笑了一下,轻轻拍上艾德里安的肩膀,兼有鼓励和安抚的用意。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道谢的。”海格依旧板着张脸,令外人猜不透他的内心活动——这大概是一名“优秀异端审判官”必备的素质。“不过动作要快一点。”
明确了优先的追踪目标后,艾德里安突然觉得内心敞亮不少。循着落单的足迹,他们拐进略显低矮的副渠。后方持盾并行的四位教警显得有些逼仄,也相应调整了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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