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日后,平关伯同平关世子,带着精兵六千在京城城门外被圣上送别。
队伍首尾,有行军浩浩汤汤的扛着大黎的旗子,他们身负大黎之望,跟随主副将前往边关戍边。
队伍两边的老百姓,手中拿着新鲜的瓜果蔬菜,硬塞进了行军队伍中。
自发性的百姓送别,远不比汝漓去世时候隆重,但也无差。
黎练立在成宗帝后,盯着渐渐看不见身影的平关伯父子,眼中渐起冷意。
看来这位高权重的宋家,还如此得民心。
而他这个身居高位的父亲,似乎并不觉得有何危机。
他们之后,就是大臣们送行的队伍。
女眷队伍中,宋氏的身边立着的是白瑚。
“瑚儿,待到你公公和沧恩在沙堰北安顿好了,便会让人来接我过去。我自是不愿独自呆在这京中和夫人太太周旋,你届时便同我一起去吧。”
宋氏忽然开口,白瑚闻言一愣,摇摇头说:“娘,此事瑚儿现在也做不得主,要等到双儿痊愈之后,我才能说去与不去。再说了,到时白姨娘也一定会跟着同去,这一路家眷太多,也是麻烦事……”
“谁说她要去了?”宋氏以为她心中有芥蒂,连带着最近对宋沧恩都不上心了,便说:“瑚儿,你且放心,娘在一天,就能护你一天周全。那是平关伯府,姓宋,往后你当家做主了,也会被人称一声宋氏。她呢?什么也不是。”
此话是在给白瑚定心,但是她却并未因这番话就高兴起来。
送行的队伍渐渐散去,白瑚道:“娘,您别多虑。我先送您回去再去白府,走吧……”
“嗯。”
宋氏也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同她一起上了马车。
……
一月后,白双那张惨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这几日能走一个时辰的路了,便不愿坐着,就立在霜院里面,看着一院子的花草树木的凋零之态。
这秋日,又快来了。
白瑚没有住在白府,但每日早未晚酉,都会按时从侯府来去。
她看着白双盯着地上的落叶出声,怕她心生阴郁,便上前说:“双儿,这几日天气凉爽了下来,我带你去街上转转如何?”
白双只摇头收回了目光。
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姐姐,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瑚姐姐,姐夫最近可有来信?”
白瑚疑惑点头,“是有的,如何?”
她上前,抓住了白瑚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有汝漓的消息?”
“……双儿,”白瑚心痛,“汝漓大师他早就圆寂了,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他还跟着宋沧恩去了边关么?”
白双点头道:“是!我是这样认为。不然这大黎,就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可,为何要这样……”
她握着白双的手,皱紧了眉道:“你整日待在家中太久,脑子里不想其他事,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憋出病来的。双儿,算姐姐求你,你别再想他了好吗?”
“瑚姐姐,不是的……我知道,汝漓一定还没有死……”
又来了。
这一个月,几乎每天白瑚都能听见这句话。
白双红着眼盯着她,似乎很期待白瑚能点头。
如若他真的没死,姐夫一定不会瞒着姐姐的。
“双儿,那你告诉我,凭什么汝漓大师就算还活着,要跟着宋沧恩?”
“因为,因为……平关伯听命于皇上,汝漓是为了平息那一段时间的暗潮涌动,才,才献了身……那皇上,定会找信任的人在护他周全。”
白双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不在理。
白瑚苦口婆心道:“是啊,你都说了,他是为了平息动乱献身,那你还在奢望什么呢?”
“瑚姐姐……”
“罢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
白双闻言,赶忙抬眼看着白瑚。
那双眼中满是希冀。
然而,她却只听白瑚道:“宋沧恩临走时给我说过,汝漓大师圆寂前留了一尊佛龛给你,可我怕你睹物思人一直没有给你,待到明日,我便给你拿来。”
“什么佛龛?我,我现在就同你去拿……”
话音未落,便听得一旁的秀儿忽然道:“见过太子殿下。”
两姐妹这才回身,瞧见了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
白瑚心头一惊,便屈身行礼。
倒是白双,紧蹙眉头道:“殿下次次闯入女子闺阁,当真合礼数么?”
黎练只打量了白瑚又打量了白双,随即哼道:“你见了本殿不行礼,又合乎礼数?”
“民女身子不便,若殿下是想看民女行礼特地前来,不如不来。待到身子利索了,若再见到殿下,定当次次至大礼。”
“双儿!”
白瑚小声提醒,却不料忽而听见了黎练的笑声。
他没有回应,只看向了白瑚说:“世子夫人方才说的佛龛,是何物?”
说罢,他自顾自的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一边的封签已驱赶了院中的下人,然后立在了黎练的身边。
此时院中的女眷,只留了白双与白瑚两人。
白双闻声,捏紧了拳道:“与殿下何干?”
黎练不恼,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件。
白纸信件,却隐隐透露出了里面的猩红。
她睁大了眼,怒道:“果真是你偷走了我的信!”
“双儿……”
白瑚听着她屡次出言不逊,纵使对眼前这人不满,也满心担忧。
毕竟,他是他日君,而她们终是臣民。
“无妨,”黎练笑笑,“双儿这娇蛮的样子正合本殿心意——这信,是本殿上次不小心捎带走的。本殿见信封被你的血迹染红了,便贴心为你换了一个信封。”
这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她,这信,他看过了吗?
无耻,当真是无耻!
白双也不言语,上前去拿过了那信件,便拆了信封,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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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龛……
这信中也提及了佛龛。
而之前的那一封,并无这一句话。
她紧皱眉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之后,似是察觉了什么端倪,便小心翼翼收好了带着干涸血迹的信,然后竟给黎练行了礼。
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道:“多谢殿下送还,他日民女定会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便不必了——只是你们刚才说汝漓大师留下的佛龛,那是什么?”
黎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他其实已经在院外听她们对话好一会儿了。
白瑚以为他只是好奇,但白双知道,他定是又想做什么文章。
“佛龛是……”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殿下若是喜欢,去找白马寺的导业师父开光一尊,才真真是贵重之物。”
打断了白瑚的话,白双就张望着,想要让秀儿送客,却不料发现整个院子中一个下人都没有了。
黎练挑眉道:“汝漓大师的遗物都不算珍贵了,那什么才是珍贵?白小姐你放心,本殿虽好奇,但也不会夺人所好。既然是汝漓大师留给你的遗物,那本殿看一下,白小姐应该不会不允许吧?”
他都提出来了,白双要是真的敢说不行,那便是摆明了要跟太子对着干。
她倒是想,但是白府不能因此得罪他。
“自是可以的。”
“那便一同去平关侯府吧。”
黎练脸厚到这种程度,任白双咬牙切齿盯着他,他都气定神闲。
一旁的白瑚见状便道:“今日有些太晚了,明日臣妾会把佛龛带来白府,届时殿下若是要看一眼,随时来白府都行。”
“那便这么说定了。”黎练起身,将手中的折扇放在了石桌上,然后又说:“此物便算是本殿给二小姐大方的回礼了。”
“我……”
不要。
还未说出口,白瑚就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她说出口。
白双只得屈身,同她一起行礼,恭送黎练。
待到他离开之后,白双气呼呼的盯着那桌上的折扇,只见扇柄下还坠着一块玉。
那玉,一看便知是皇室的上乘精品。
“瑚姐姐,你答应他做什么?我不想给他看。”
“双儿,你糊涂啊。他是太子,是与父亲不对付的储君,你这样做是逞了一时之快了,可你想过父亲没有?”
闻言,白双只得拿起那桌上的扇子说:“他日要说这是与我的定情信物,我又该怎么办?”
白瑚看了看那扇子,也知道黎练这举动不凡,只能安慰道:“双儿你别担心,凡是都有我与爹娘,你只好好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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