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母亲还会温柔地劝诫他, 温柔的话起不了作业,小孩哭闹起来, 母亲便不由得一阵烦躁,她砸了碗筷, 把餐桌上的东西一把扫到地上, 歇斯底里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是不学就给我滚出去。
这是容翊有记忆以来母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为了不被赶出家门,第二天容翊还是不情不愿地前往舞蹈教室, 接着被拉韧带。
那时候容翊是整个舞蹈教室里年纪最小的, 也是唯一一个男生, 容翊知道芭蕾舞不是只有女生可以跳的舞蹈, 只是不明白何以其他男生都在另一个教室上课,只有自己明明是男生却和女生在一起上课。他回家询问母亲,只得到了一句“谁说男孩子不可以跳女孩子的舞”的回答。
母亲说的话有错吗?他认为是没错的, 可是为什么学校里其他的男同学看到他的时候总说他娘娘腔呢?如果男孩跳女孩的舞是美丽的,那娘娘腔算是美丽还是丑陋?歧视娘娘腔的人算是美丽还是丑陋?
他不懂,活在母亲身边的他也不用懂, 只需要听从母亲的话留长头发就好,在周末时穿上裙子跳舞给母亲看就好。
随着时间推移,教室里年纪稍大一些的姐姐逐渐离去,新的女孩儿进了教室, 容翊不再是年纪最小的。基础功练到第四年,他也前往了新的教室,在那里他还是唯一一个男生,老师则是宣布了接下来的训练内容——练足尖。
孩童时期容翊的所有信息来源均是母亲及老师,所以他并不知道男女学生的训练内容是不一样的,只知道听着话练就好,于是只好忍着疼跟其他比自己年长的女生一起练习。九岁的小孩子皮肉尚嫩,有好几次脚尖磨破了皮出血了,他回家给母亲看,想得到一番安慰,母亲只是拿出药帮他擦了擦,冷冷地回上一句“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第一次上舞台是在十一岁,母亲帮他报了一个市内举行的小型比赛。舞蹈家子女出生的容翊在初选时便广受关注,一路从初赛杀到决赛,最终以一支原创舞蹈获得冠军。
于他而言,这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至少因为这个奖杯,母亲十分难得地夸奖了他,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时,返回学校时,听到的却是来自他人的嘲讽和异样的目光。
“额啊,明明是男孩子还穿裙子,真恶心。”
“我们不要接近他,接近他你也会变成娘娘腔的。”
“好变态啊你居然穿裙子表演。”
在经历了数日的嘲讽之后,容翊忍无可忍,回到家之后掏出剪刀把已经留到肩膀以下的头发一把剪断,接着把自己母亲给自己买的那些裙子都翻了出来,扔到地上,闹脾气地说自己再也不想穿裙子了。
这已经是记不清楚第几次见到母亲发病的模样,只记得这是最严重的一次。她疯狂地嚎叫着,砸坏了家具电器,剪碎了那些舞裙,抄起拐杖砸碎了玻璃窗,细碎的玻璃落了满地。容翊害怕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安静地瑟缩在墙角,身后是缺少了玻璃的窗框,那些玻璃大多数落到了地上,有些则扎进了容翊身上。
这阵暴风骤雨在十多分钟后回复平静,母亲将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用望着陌生人一般的眼神望着容翊,说:“你为什么不是女孩子呢,你要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脚下像是灌注了铅一般,压得他起不了身,他哽咽着问母亲:“你不喜欢我吗?”
“可你永远也没有办法完成我的梦想,因为舞台上最闪耀的永远是奥杰塔,而不是齐格费里德。”
那一刻,容翊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母亲心中到底算什么。
他没有放弃芭蕾,只是再也不想穿裙子了,剪碎的裙子无法修复,剪去的长发也无法恢复原样,他还是会继续跳舞,跳母亲所喜欢的女子芭蕾。
许是因为从小被当女孩子养的缘故,即便很久不再穿裙子,容翊的身上还是会带着些许‘娘娘腔’的感觉。好在上初中的时候班主任给他周围安排的都是女生,这样也好过让他和那些歧视‘娘娘腔’的人坐在一块儿。
同桌是个很可爱的女生,只是话有点多,总是说个不停,有一次她不知从哪儿知道容翊会芭蕾的事情,便吵着要看,容翊便无奈地看着她,说:“我跳的是女孩子的舞。”
原本以为同桌听到这句话后也会像小学那些同学一样远离自己,然而同桌却是睁大了眼睛,兴奋地说:“真的吗?好厉害啊!”
原来,也是有人会喜欢男生跳女生的舞啊。容翊想。
容翊没敢带同桌回家,他生怕母亲发起病来做什么事情,于是悄悄地在学校的舞蹈室里跳了一段舞给同桌看,同桌看了之后钦佩不已,在那之后非但没有排斥容翊,反倒同他的关系更好了。
关系越来越好便会招人非议,班里的同学开始把他俩凑成一对,不过容翊跟同桌心里都清楚,彼此是清清白白的。同桌那边不清楚,容翊却是知道,自己好像不喜欢女生。
可那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所谓的不喜欢,到底只是对同桌这类型的女生不来电,还是对异性无感。
心理发生改变是在周末的某个下午,他和平时一样,从舞蹈教室回家,走过一条小路的时候,被几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几岁的男生拦住了。
他被那几个人拖到小巷子里,扒了外裤,为首的盯着他里头还未换下的练习舞蹈时穿的裤子,放肆嘲笑:“哟,还穿着紧身裤呢,真够变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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