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要求陈奉像他一样,视他人为己出。
陈奉是在黑色的土壤中绽放的毒花,只把最温柔的一面留给他。在那无伤大雅的嘴硬和口是心非的傲娇下面,是陈奉努力控制着的黑暗面。
他觉得陈奉是张牙舞爪的奶猫,惹他生气了也哄一哄就好,那是因为陈奉爱他,所以默许了他偶尔的冒犯。
但是黑暗被压抑太久,是会爆发的。
“是我吗……”顾励喃喃自语。
“什么?”陈奉蹲下身子,打量着顾励的神情。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让你不安了?”
陈奉一时间怔住,过了半晌,他低声问:“为什么这么说?我锁住了你,你不应该怨我吗?”
顾励摇了摇头。
他想起每一次从陈奉这里离开时,那双怨怼的眼睛。他知道陈奉嘴硬傲娇,心里想什么,也不会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但是他曾经表达过情绪的,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放在心上。
是他让陈奉生了心病。
“你怎么哭了?”陈奉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扶着顾励坐到矮榻上,抱着他哄道:“怎么了?为什么哭?待在我这里不好吗?”
顾励摇摇头。
他用额头贴着顾励的额头,见顾励不说话,陈奉有点着急,哄道:“别哭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桌案上拿了一叠薄册来,哄着顾励:“这是今天的《大楚晨报》,金庸先生又写了新的故事,我来读给你听好不好?”
顾励摇摇头,握住陈奉的手,说:“对不起,奉奉,我是第一次和人谈情论爱,有许多地方做的不够好。对不起!”
陈奉一时间愕然。
顾励又问道:“你之前说,你的乡邻要点火烧死你,那是怎么回事?”
陈奉不想回忆,这是他最为懦弱无用的往事,他不想让顾励知道一星半点。可是看顾励不再哭了,反而想要跟他交流,陈奉还是勉强道:“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我娘过世后,乡邻们便把我绑在村社的晒谷场上,他们恐惧我的绿眼睛,说我是魔,要烧死我。”
原来是这样,原来奉奉怕火,就是这么来的,顾励总算明白了。
他心疼地握住了陈奉的手:“你的眼睛明明这么好看,你容貌这般出众,小时候定然比我儿子还可爱,怎么可能是魔呢。”
陈奉笑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因为我想更了解你。”顾励看着陈奉,说:“奉奉,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对你的想法和心意。”
陈奉也看着顾励。
顾励认真道:“奉奉,我从来没告诉过你,我也是很爱你的,我……是我这个人太含蓄,不好意思说这些情啊爱的,倒叫你患得患失,对不起。以后如果你想听,我每天都可以对你说这些。”
陈奉大感意外,掩饰不住喜悦,眼眸亮晶晶的,问道:“你为什么好端端跟我说这个?”
“我只是想让你放心,你不用铁链锁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更让你放心。你可以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一定会做到。”
陈奉看着他,收了笑容,问道:“你这么说,是想让我放了你吗?”
顾励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该怎么爱你,该怎么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也是第一次爱人,在爱别人这件事上,或许还有些笨拙,不过我会好好学的。如果你愿意锁着我,那就一直锁着我好了。”
陈奉垂下睫毛,看着手中的晨报,说:“那我继续读这故事给你听吧。”
顾励既然打定主意要好好爱陈奉,便也不急着回宫的事了。他把朝廷政务,天下百姓的事放在心头的时候更多,这一次,他想偏心陈奉一点。
因为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再偏爱他了。
顾励靠着陈奉听他念《神雕侠侣》。
陈奉念完了今天的内容,忽然笑道:“杨过跟我多么像啊。读这个故事,就像是在读自己悲惨的过去。”
顾励伸手抱住他,安慰道:“从今往后,你有我了。”
陈奉想了想,忽然说:“夷辛,你说你要好好爱我,我也该好好待你才是。我身无长物,倒是跟随张慈儿时,他搜刮了不少金银财宝,现如今只有我知道那藏宝之地在何处,我告诉你吧。”
顾励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虽说最初接近陈奉时,是为了陈奉的宝藏,可如今跟陈奉在一起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爱这个脆弱又强势的人,不想再掺杂这些利益关系。
陈奉没想到他会拒绝,再三问他,顾励仍是摇头,说:“别提钱不钱的了,咱们在一起的时光不多,聊聊别的好不好?”
陈奉嗯了一声,抱着他,看着窗外的云朵,京城的街市,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顾励这一刻真切地感觉到了平凡的幸福,聊着聊着,他渐渐放松,睡着了。醒来时,陈奉不在身边,他从矮榻上站起来,忽然发现自己的镣铐已经解开了。
他下了阁楼,家仆候在一旁,笑道:“顾郎君,该用晚饭了。”
顾励跟着他进了饭厅,陈奉已经在那里坐着了。顾励在他身旁坐下,跟他一起吃晚饭,今晚吃的倒不是鸭浇面,是几个时蔬,一条清蒸鲈鱼。
顾励称赞:“奉奉,你家的厨子手艺真好。”
陈奉不说话,默默吃了饭,放下碗才问道:“你今晚还是要回俞公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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