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贺定西在候场的时候,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宁玦那边。通过这段时间的共事,宁玦的表现令贺定西有些意外。他有天分,肯努力,比自己更像一个正经演员。
这时,服装组两个姑娘聊天的声音传到贺定西的耳朵里,一个姑娘问:“宁玦最近是有什么好饼了吗?怎么三天两头被骂上热搜。”
另一个姑娘道:“别说了,我在微博上替宁玦说了几句话,被人追着骂了几百条。”
姑娘打了个寒颤,抱怨道:“真是闲得慌,道听途说两句谣言就在网上充当正义使者。”
“我瞧有些人心里明镜似的,不过是在借题发挥。”另一个姑娘道:“新人一茬一茬地往外冒,竞争那叫一个激烈哦。不过话说回来,挨骂不可怕,糊才可怕…”
两个姑娘正聊到兴头上,就被妆发老师拉去打下手。随着女孩们的声音飘远,贺定西也收回了思绪。他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宁玦,只见宁玦微微低着头,认真地听着霍强强说戏,从他身上看不出有受到丝毫影响。
眼前这个人的身体里,仿佛真的兜着一副刀枪不入的铁石心肠。
宁玦知道贺定西正看着他,两人隔着人群深情对视想必又是一个营销的好素材,但他今天并不想理会。
宁玦忽视身后的目光,敛起心神,专心听霍强强剖析人物的心里状态。
各部门很快就准备就绪,宁玦的拍摄正式开始。一开始的拍摄并不顺利,宁玦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镜头外的他甚至有些内敛。旁人自以为看穿了他的喜怒哀乐,但那不过是他愿意展现出来的部分。那一肚子贼心烂肺用钢筋水泥包裹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丁点缝隙。
对新人演员来说哭戏绝非易事,现场工作人员都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然而就在拍摄到第三条的时候,宁玦像是突然打开了泪伐似的,眼泪开始不要钱地往下落。
他的视线微微向下垂着,脸上没有什么悲痛欲绝的表情,却让旁人无端跟着伤起心来。
没有人打断宁玦的表演,现场一片沉寂。直到导演喊“咔”,众人才从宁玦营造的氛围中回到现实。
宁玦站在原地没动,看样子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抽不出身。这简直是每个剧组花絮的必备桥段,花絮摄影机迅速跟上捕捉这个画面,只差没把镜头直接怼在宁玦脸上。
这一幕落在了贺定西的眼里,他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宁玦,脸上有片刻的茫然。尽管明白眼前这一切不过是表演出来的假象,但宁玦的眼泪依旧穿透了层层阻碍,直直砸进他的心底,让他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心里各种念头揭竿而起,这种失重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一条信息跳了出来,贺定西瞬间回过神。
他像是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拿起手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宁玦身上转移。
信息是陆依晴发来的,陆依晴在短信里回忆了一番两人之间的种种过往,最后说道:“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谢谢你的坦诚,愿你幸福。”
贺定西认真地将每个字看完,最后只是回了一句:“祝你一路顺风。”
当贺定西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宁玦正起身往休息室走去。他的步伐很快,贺定西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数台摄影机依旧不依不挠地围绕着他。
贺定西思索了片刻,收起手机,大步走向宁玦。
休息室被摄像挤得水泄不通,贺定西站在门外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对堵在里面的众人说道:“各位,劳驾把机器都先关一关,我有事要私下和宁玦说。”
一位和贺定西相熟的摄像扭过头来调侃道:“什么事呀?我们不能听吗?”
贺定西笑容满面地说:“不能。”
贺定西话音刚落,休息室里就响起了一阵调笑,八卦论坛上那些真真假假的小八卦组内可是人尽皆知,不少还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横竖素材已经拍够了,工作人员也不再围着宁玦转,依言纷纷离开。
贺定西回身关上门,只见宁玦安静地在镜子前坐着,看上去依旧情绪不高的样子。
对于演员来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过程,给宁玦一些时间他就能自行调整过来。
贺定西心里不断唾弃自己多管闲事,但还是来到宁玦面前,状似无意地问:“殿下,何事惹您如此不悦?”
宁玦抬头瞥了贺定西一眼,又移开了视线,兴致缺缺地说道:“自是想到皇叔您殁了,做侄子的一时悲从中来,难以自持。”
贺定西由衷地赞扬道:“不错,陛下的孝心皇叔感受到了。”
“行了,感恩戴德的话就不用说了。”宁玦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摆了摆手:“皇叔您跪安吧。”
贺定西没有接宁玦的话茬,他的话风一转,说道:“我非常怀疑宁玦老师您最近忙着直播带货,没认真看剧本。后来本王没死成,这事儿您知道吗?”
“贺老师您能靠点谱吗?”宁玦总算被贺定西的胡搅蛮缠气笑了,他扫了贺定西一眼,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让摄像都走了,我这眼泪流给谁看,您关爱同事的戏码又…”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当头笼罩了过来。宁玦抬头望去,看见贺定西突然蹲下身来,抬手抚上他的脸。
宁玦像被按住了暂定键一样,生生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魂似的,将刚才没说完几个字吐出来:“演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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