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和江雪都是安静沉稳的性格,跟着神宫寺泉一句话也没有说,硬是把自己伪装成了两个影子。
神宫寺泉在那只黄金兔子的指引下,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病床旁的沙发上,须发皆白的黄金之王正静静端坐着。
“叔叔。”
身后的门被合上,神宫寺泉面无表情地对老者垂眸。
“你母亲是我唯一的侄女,可能不该这样说,但是她的离世让我松了口气。”
老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房间。
病床上的女人依旧和往日一样,无声无息,她生前死后似乎都是这副模样,这么多年过去,她的生命都凝固成了干涸的琥珀。
神宫寺泉走到病床边,那些仪器已经撤掉了,显得这张床特别宽大。他弯腰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沉睡中的女人连身体机能都好像静止了,他遗憾地发现她头发还是只在肩胛骨下面一点点。
松开量头发长度的手,他凝视不远处的老人:“您不应该在她的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
国常路大觉审视着这个孩子,从床上那个女人死去开始,他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而在他看来,其实这个事实从十多年前就已经成立,只不过这个孩子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她的存在不过是你的幻觉,你是最知道这点的。”老人讲话的方式充满了肯定感,那是常年掌握权势锻炼出来的习惯。
“她躺在这里,十多年了,没有活着的感觉,不会和你说话,也不会有任何感知,被这个时代,也被她的孩子抛在身后,对她来说,这并不是活着。”
神宫寺泉好像被深深地冒犯了,寡淡阴郁的眼神了都迸出了炽热的烈火:“您想说这是我自私地要留着她么?!那就是活着,只要活着就是好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他的反应实在激烈,讲的话也很奇怪,老人沟壑纵横的面容冷肃下去:“是谁教给你这样的想法?”
第28章 生日前夕
神宫寺泉猛然停住了话头,一言不发。
他能怎么说?
他记不清自己是几岁、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的情况,可能他本来也没有这样近乎偏执扭曲的执念,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飘荡下去,谁又敢说自己不会变呢?
灵魂的视野里没有鲜艳的色彩和气味,连温度感知都不明显,他只能贪婪地用着别人的眼睛、别人的鼻子、别人的手臂去触碰这个世界,接受着爱着这个身体的人们的拥抱,到那时,他才能感受到一点属于活人的温热。
那是多么、多么珍贵的体会,足以让漂浪流离的灵魂黯然落泪。
所以他想活下去不对吗?
他宁愿接受永不离体的病痛,也想活下去,就算只能躺在那里,至少也有着能够呼吸的好处,比起懵懂迟钝的幽魂,短暂的做一个人,肆意疯狂地活着,是多么快乐的事情!
神宫寺泉没有说话,他敏锐地发觉了国常路大觉对这一观点的反感。
“泉,你不应该这样想。”
经历过最疯狂的战争,也一手撑起了承平世界的老人慢慢开口。
“活着是所有人的本能,但是你应该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活着。”他思索着,努力想把自己的想法传输给这个后辈。
“单纯为了延续这具躯体的寿命的话……”
神宫寺泉轻声打断他:“我知道您的意思。”
他的手指搭上了女人身上轻薄的白色床单:“但是我不同意,就算只是单纯在呼吸着,也是值得珍惜的。”
白色的棉质布料被抖开,遮住了女人苍白的脸。
“可惜,没能为您再剪一次头发——”母亲。
他将最后一个词语含在嘴里咀嚼了两下,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出口。
老人目送着年轻人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皱纹密布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点愁容:“威兹曼,他跟你年轻的时候真是像,倔的怎么说都说不通。”
通讯器上光芒一闪,淡蓝色的光屏自半空展开,银白长发的俊美男人手里拿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看过来:“和小朋友闹矛盾了吗?”
他摸摸下巴:“不过我感觉我的脾气蛮好的啊?”
黄金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是啊,我费心费力说了几个小时,然后你只要负责轻松的拒绝就好了。这个孩子比你还过分,甚至根本没有让我说完。”
常年居于飞艇之上的白银之王眨了眨眼睛:“所以我早就说了,中尉你绝对不适合当老师啦。
”黄金之王看着屏幕中老友多年来从未变化的容颜,轻轻叹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多年的好友就是这样,你还没有说出口,他就知道你要讲什么了,连拒绝都拒绝的快人一步。
神宫寺泉一出门,左右靠在门边的两位付丧神就看了过来,药研把玩着手里的短刀,把一振刀在手指间转出了呼呼的风声,而江雪则笔直地站着,单手立掌半阖眼眸,口中低声喃喃似乎在念什么东西。
见到主人出来,他们同时停下了消遣,抬眼看过去。
黑发的青年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平静的好像病房中逝去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药研有点拿不定大将的心情,于是也没有冒失地开口,江雪本来就是个安静到差点都要消失的性格,更加不会主动说话,于是三人就这样又离开了御柱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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