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一闭再一睁,外头天边已染上茜色。外头有人轻轻叩叩门板,她撑着胳膊坐起来,被子从肩头滑落。许是听见房内有动静,外面的人又叩了一下:“姑娘,您醒了?”
女孩子掀开被子起身开了门,粗点心铺子的老板娘站在外面笑得有几分尴尬:“没见您用午饭,有点担心来着。”
“多谢,劳您挂念。就是有点儿累,睡到这个时候也没事了。明天一早得往下一处镇子去,还不知道那边什么样。”阿薰抿了抿嘴勉强抿出些微笑意回应,起身整理衣服。
老板娘带了水给她洗漱,少女擦过脸和手,又用杯子漱漱口,跟着她去楼下小院子里走走,走过两刻钟回了阁楼,没一会儿新做的晚饭又被送上来。勉强自己咽了几口,她关上门缩进阁楼。
胃有些痛……
她就这么抱着肚子侧躺过去靠着,又过了一会儿靠得迷迷糊糊再次。
梦中又是那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夏日午后,远远近近的蝉鸣长一声短一声传到耳边。温柔的黑发少年弯腰轻轻拍醒趴在柜台上熟睡的她,笑着问有没有着凉。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无数次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唯有风中飘扬的黑色头发以及温和上翘的嘴角。阿薰知道接下来会看见那把刺入自己胸口的短刀,然而……
“薰,手腕的角度不对。”温热大手握在自己有些冰凉的腕间带动身体做出动作,手里握紧的金属飞出去,在空中撞击出令人惊讶又熟悉的角度然后击中目标。
她听见自己被表扬后扭开脸轻轻的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嚎划破夜色,尚在梦中怅然若失的阿薰一激灵睁开眼睛。那人叫得就好像被什么猛兽咬了似的惨,一声盖过一声,只要不是个死的都得被他吵醒。
按理说,家门口出了此等恶事,总该有一、二胆大好汉喊上几句壮壮声势,然而阿薰却只听得数道木窗柴门扣紧的吱呀声。除了那叫得越发凄惨的人扔在挣扎外,再没有任何声响发出。
女孩子捂了胸口透过窗缝向外看,路边影影绰绰的夜灯业已熄灭,一片黑幕之下只有夜空闪着几颗星子。
外面人声越发绝望,哀鸣阵阵,逐渐微弱。
阿薰只觉腔子里心都快跳出来,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
她掀开窗子从阁楼翻出去,沿着生了青苔的灰瓦一步步小心跳过瓦脊挨到围墙边,大着胆子跃至墙头扒着向外看——外面巷子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几个人,还活着跪在地上哀叫的正是她白天当衣服时在典当铺子里遇见过的帮闲。
这人年纪不大,衣衫勉强蔽体,光着腿和脚跪着哀叫,和刚才发出的声音又不是同一个。
——这伙盗贼本想趁夜里集齐人手,一股脑掳了白日盯上的孤身女人卖掉换点钱花花,完全没预料到竟然意外撞上了一座凶神。
一刻前他们几个躲在别人家围墙外正要往里翻,面前这个怪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把望风的吓了一跳,为首的野武士拔了刀想吓吓他,不料竟就送了几人性命。
他倒是没受什么伤,叫这么惨实是被周围其他人死状给吓的——尸横遍地,无一完整。上一个叫这么惨的已经因为太过吵闹而被大卸数块……
阿薰也让这一幕吓得不轻,脚一滑就从墙头栽下去,叽里咕噜滚了几圈,披头散发撞在一位少了脑袋的汉子尸身上才停住,好容易让自己坐起来就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怪人。
字面意思上的,奇怪的人。
这人浑身透着死人样的青白,桃红色短发,金瞳在夜晚闪着幽光。他只穿了件无袖敞胸的短衫,白色宽袴,赤着足,脚踝上套着桃粉色佛珠。阿薰抬起头却也看不清这人相貌——罪人的刺青遍布他全身,脸上手上糊得全都是,只能看见两边眼睛里上弦·叁的字样。
“女人?”
这人意兴阑珊的看了眼四周散落的尸块,猛然回手一掌掏穿那帮闲胸口,血就跟水般泼洒一地,几滴溅在阿薰衣角。
杀意直刺眼球几乎冻结空气令人窒息。
猗窝座甩开挂在手上的尸体,目光扫过面前这个被吓得动也不会动的娇小少女。
唇色有点淡,脸色苍白,微微颤抖,呼吸急促,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心头突然浮现出另一抹陌生人影,也是这般虚弱得叫人平白心烦。
“无趣。”
他从她身侧迈过,带走一阵浸透腥味的风。
过度恐惧使得身体无法移动,无论大脑下达何种指令,身体僵在原地不听使唤。
阿薰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人走过去要做什么,厚重血腥味激得她眼球刺痛,视线也变模糊。不知过去多久,怪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夜风吹散腥气,她才敢转身——一弯残月不知何时挂在树梢,整座小镇如同陷入坟墓般死寂,就好像只有这少女一个活人。
夜风一阵比一阵紧,吹散腥气却又带来另一股腐臭。
“快点动起来!”大脑不断尖叫发出警报。
阿薰一激灵握紧地上的石块,尖锐边沿刺入掌心,疼痛强行命令身体行动。她就地一滚,恰好躲过直取颈侧的指甲,翻过碍事尸体才看到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顾不得追击伏地咬住已经死了的帮闲。
咯吱咯吱,沙沙沙,混着喉鸣,急切啃噬咀嚼的声音让阿薰忍不住扭头把晚饭全给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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