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冷淡,燕翎早习以为常,继续自说自话:“若非这顿饭钱,我早应该与秦枢相认,随他离开,而非现在与你一起在大街上无处可去。”
说来说去,还是在怪他没付饭钱?
楚江月停住脚步,瞥了他一眼,道:“我本就没带太多灵石出来,京城客栈比他处昂贵。你要是嫌树梢睡着难受,大可自己想法子赚钱住进客栈。”
总归自己习惯了睡树梢,没有这么娇气。
听出他意有所指,燕翎平静道:“深更半夜,你让我去赚钱?”
一路过来,正经人家早就关门闭户,店铺也已打烊。
这个时辰,街上还开着的只有几家花楼。
花楼灯火通明,远远地隔了半条街都能闻到脂粉味,浪语调笑随风入耳。
楚江月顿了一下,道:“或许,你可以借鉴一下她们的法子。”
燕翎淡淡道:“怎么借鉴?在头上插根草卖身葬父?”
说到这里,燕翎有一丝明悟:“不错,我们正好有两个人。这样,我去找块白布来,你扮父亲,我扮女儿。等有人把我买走,你再跟过来吓他一吓。如此,我们便有钱住客栈。”
且这钱来得合情合理,既非强抢,也非盗取。
“适可而止。”楚江月冷冷道:“不要玩仙人跳。”
燕翎恢复沉默,二人继续向前走。
路过一家花楼门口时,楚江月忽然道:“她们都有熟客,你没有。”
“那又如何?”燕翎偏头问他。
“去找秦枢。”楚江月勾唇冷笑:“没有熟客,就发展出熟客来,他不可能出不起你的房费。”
还能以此恶心一下谢临清,何乐而不为?
燕翎一怔,道:“我不是那种人……”
楚江月回道:“秦枢莫非就是了?”
若他是这种人,楚江月就算拼着性命都要把他打死,以免污了“秦枢”的名声。
燕翎细细一想,觉得楚江月说得有理,道:“我去看看。”
有了主意,他迅捷地跃上房顶,抛下楚江月,向着心中感应之处而去。
客栈在城西,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烛光还未歇下。
燕翎落在瓦片上,足音轻巧得像一只猫。
秦枢的屋子在他落脚的正下方,没有烛火,想必人已经歇下。
谢临清身为秦枢的弟子,应当住在隔壁。所以,自己现在进秦枢的房间,是不会被其他人知晓的。
燕翎在正门和窗户犹豫了半天,想起来京城之前在路上看的话本子,觉得走窗户比较符合自己的形象。
没有正人君子会半夜私会,半夜私会的多半是偷情,燕翎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
从屋顶下来,他轻轻推了推窗户,没能推开。
燕翎再加了把劲,还是没能推开,这窗户未免关得太紧。
看来窗户是走不成了,燕翎寻了个入口,翻进客栈中,准备走正门。
屋内,秦枢察觉外头有人,睁开眼睛,轻声问身旁的谢临清道:“方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兴许是个小贼。”谢临清道,他也听到了推窗户的声音。
但毕竟夜深人静,不好大张旗鼓地叫人起来捉贼,谢临清想了想,道:“师尊先歇息吧,我去看看便回。”
他从被窝中起来,回身给秦枢拢了拢被子,披上外袍打开房门出去了。
此时的燕翎还在二楼,刚好被巡夜的婆子撞见,盘问道:“你是哪个屋子的客人?”
她人虽老,眼睛却精明,今日投宿的客人中没有如此模样的人。听说京城最近出了大盗,她自然要好好保证客人们的钱财安全。
“我是三楼天字二号房的。”燕翎从容道。
婆子眯眼把他左右细瞧,一口咬定道:“你在扯谎!”
若是别的房间便也罢了,今日投宿在天字二号房那两位公子长得极其标志,俊美出众,她印象很深,这个少年绝不是那两位中的任意一人。
话已出口,不好更改,燕翎坚持道:“我就是天字二号房的,劳烦您瞧仔细了。”
“我老婆子还没老眼昏花。”婆子狐疑道:“你莫不是京中近来那个大盗?”
越瞧越像那么回事,不然怎么会有人大晚上的在楼中随意闲逛,被怀疑起来还沉着地说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到底是哪个房的?”老婆子质问道。
“我……”燕翎张了张口,却见楼梯上下来个人,身形修长,面容俊美,正是谢临清。
老婆子认得这张脸,这不正是天字二号房的客人吗?她指着燕翎问道:“公子,这位小公子半夜在楼中闲逛,被老婆子问起,说是你们房的,请问可有此事?”
婆子手中端的烛盏并不太亮,少年一身月白衫子,长发在脑后束起,脸庞又小又白净,有一半隐没在昏暗中。
饶是如此,谢临清依然认出了那张脸,惊愕得瞳孔微微放大——燕翎。
半年前,他在师尊的识海中对这张脸有过一面之缘。
这半年来,谢临清也问过秦枢不少前世之事,知晓燕翎早在秦枢前世少年时便过世了。在秦枢心里,燕翎这个人一直占有很特殊的位置,愧疚、遗憾和悲伤种种情绪与之环绕而生,是秦枢绕不开的一个伤口。
然而此刻,他竟在客栈里,与这个早该死去的人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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