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朔又是一顿,方才轻描淡写地笑道:“都是朕的血。”
“陛下……”周兰木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他还没有把话说完,风朔便住了脚,他定定地站在那儿,口气不明地说道:“他就在里面,你去见便是,朕有些不舒服,便先回去了。”
“陛下哪里不适?”周兰木有些恍惚,风朔却摆了摆手:“左不过是有些头晕,躺一会儿便罢了。四哥哥尽管去问,我在内室等着你。”
语罢,他竟是头也不回地照刚才来的路走了回去,周兰木的手指拂过那雕花的架子床,觉得内心一片冰凉。
他勉强定了定神,绕过架子床往更深处走去。
密室的尽头处摆了刑架,上面绑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他知道那是谁,便放轻了些脚步。戚琅似乎也听得有人声,浑身颤抖了一下,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
“是……是你!”
见来人是他,戚琅愣了一愣,随即无力地挣扎了两下,恨声道。
周兰木的目光拂过他伤痕遍布的身体,和已经被砍掉了的右手,虽是胆寒,但内心仍然漫延出一阵报复的快感:“没错,是我。”
“你……”他刚吐了一个字,便从嘴中呕出好些血来,周兰木攥着一块兰香气的帕子,捂了捂鼻子,淡淡地说:“少费些力气,我是来问你话的。”
“哈,哈……”戚琅喘着粗气,恨恨地抬头看他,他那张算得上英俊、只是有些扭曲的面上全都是模糊的血迹,“你……你……”
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下巴,他感觉到周兰木仔仔细细地为他揩去了唇角的血迹,随后叹了一口气:“卫叔卿已死,两大世家一败涂地……你对自己的下场可还满意?”
“呸!”戚琅用尽力气啐了一口,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风朔又想出……想出什么新花样了?叫你来,亏我还……护了他,护了他那么久!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不知道你对他做了什么,但我听说这间密室原就是你改成这样的,”周兰木眯着眼睛,露出些不常见的淡漠之色来,“自己做的孽,落在自己身上,不应该么?”
“哈哈哈哈……”戚琅低头笑着,他似乎已经疯了,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带着兴奋而诡异的笑容,“这地方……他告诉你了?我真该请个画师,把他当初的样子画下来,哈哈哈……也让你们看看,大印至高无上的陛下,是怎么为了活命,百般讨好我的……况且……这密室,本是我为他哥哥准备的……”
“够了!”周兰木不忍再听,出声打断了他,“你做下这些事,能活到现在,真是老天眷顾……”
“眷顾?”戚琅狠狠地盯着他,笑容不减,“我何需他眷顾!我一生所得,皆是我自己求来的!老天何曾有半分眷顾过我?”
他顿了一顿,喘着粗气道:“我早年……家世煊赫,春风得意,总以为自己能有一个极好的人生,为此我拼命读书、练武,结果呢……就因为我,因为我的出挑,因为对我的猜忌,我活活害得父亲丢了性命……”
周兰木低垂着眼睛,没有接话。
“皇上禁我的足,不许我出征,不许我入仕,逼我去做一个废人,凭什么,谁能告诉我凭什么?”戚琅奋力地挣扎着,却总是徒劳,“我本该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我本对风氏王朝一片赤诚,可我得到了什么?我只能……把自己最好的时间都浪费了,我不甘,我不甘!”
“就算如此,谋逆是诛九族的重罪,”周兰木紧紧地盯着他,一向淡然带笑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些痛色,“你便毫不挂念别的事么?”
“有谁值得我挂念?”戚琅嗤笑一声,“我母亲生下我便撒手人寰,父亲已死,戚氏其余那些人,除了我长姐,都是废物……我只有一个亲人,也为她做好了万全的打算,我怕什么?”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全身未经处理的伤口沉沉地发痛,戚琅重重咳了几声:“是我输了……输在你手上……”
“当年定风之乱,你对楚韶说了什么,让他心甘情愿叛了太子?”周兰木勉强定了定神,突兀地打断了他,尾音在封闭的空间内有些颤抖。
戚琅一怔,费力地抬起头来,又打量了他一遍,随后哈哈大笑:“你……咳……你竟是想问这个?”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兰木没有打断他,只漠然地盯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我对他说了什么,你为何不去问他?”戚琅笑得发颤,“怎么,怕他不跟你说实话?”
“将死之人,何必管这么多呢?”周兰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反正你也该知道,你这是最后一次见我了,这些话你想把它烂在肚子里,一并带到地府去吗?”
“我对他说,若他帮我谋划,我便许他一人之下的荣耀,我还要许他富可敌国的财富,这不是世间男子人人都想要的么?”戚琅笑着看他,“而且我还告诉他,等我抓到他太子哥哥,就把他送给他当玩物……”
周兰木猛地抬起头来。
“骗你的,我怎么舍得送给他,”戚琅笑声很轻,“就算我抓到太子歇,我也要把他抓在我的手心里……”
周兰木终于笑了一声,虽然那笑也是冷的,“是么?”
“当然,就算抓碎了,”戚琅盯着他,似乎在看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也要碎在我的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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