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白沧浪突然笑了一声,语调却与平常有些不同,他转过头来看着周兰木,戏谑道,“他如何得知,他所料到的结局,就必然是结局?在我看来,以身祭之,万死以赴,确是圣人,圣人一时无人理解,落得恶名昭彰,但做了他能够做的所有事情,定然不会后悔的。”
“是么?”周兰木低下眼睛,突然有些出神,他手中的杯子似乎随着他的手抖了一下,落在地上哐啷摔了个粉碎。
风露还未来得及出口关心一句,楚韶和萧颐风却突然从门口进来了。
周兰木本在出神,此刻被迅速打断,他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整着脚底下的碎片,开口笑道:“方才头痛欲裂,一时手滑,竟拿不住杯子,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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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戏春洲
两人坐了下来,风露左右看了一眼,倒好了茶,便冷冷地道:“按照公子从前的交待,我已预备好了。如今已是腊月廿三,请愿会在明年春考结束放榜之日发动。”
楚韶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周密地布置下这些谋划,一桩一件,似乎都在掌控之中。在中阳的那些时日,竟半分都看不出来。
“按照公子所言,兰阁中几个文采惊艳之人已经混进了考生的内部,这整个冬天都在与考生们同吃同住地复习。”风露的声音很冷,像是在没有感情地复述着什么,“戚、卫自摄政以来,极力打压士人群体,文采极佳之人多有落榜,届时我们可借此缘由挑起事端,鼓动士人学子前往春洲台请愿。江湖人士一旦加入,势必引发朝廷镇压,到那时,天下舆论便掌握在我手中,再想做什么,会容易得很。”
周兰木轻轻“嗯”了一声,接口道:“你在请愿的时候要到春洲台去,有你做皇室的代表,更能一呼百应。别怕,我会保护你全身而退,只是此事艰险,你要当心……”
“真死在春洲台也无妨,”风露打断了他,“若能成事,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都好,只是死得太早,便看不见戚、卫狗贼一败涂地,终究是憾事。”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在春洲台。”周兰木看着她,有些悲哀地摇摇头,“如雪,人生太长,你还小,况且之后的事……我还需要你。”
风露没有回答,目光却很罕见地软了下来,她低低地答了一声“是”,终究没再说什么。
“我们要带公主回中阳,那公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除夕?”白沧浪对这位公主的性子倒是喜欢得紧,他拽了拽风露的衣袖,大大咧咧道,“兰阁人多热闹。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弹琴唱曲儿,你那首《清怨》,我喜欢得很……”
“不必了,”风露却回答得很快,“人多不自在,我习惯了。”
楼外突然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白沧浪离窗户最近,他起身去开了窗,刚刚还是晴空的入云上方突然飘起了雪花,扑扑簌簌地落着,引发楼下人们一阵惊喜的叹声。
“下雪了啊……”
周兰木呆了一呆,往外看去:“虽有通缉……但我早寻了对策,接了如雪和颐风,我们便尽快回中阳罢。”
几人应允,当日便动了身,不想这一路竟然都在飘雪,周兰木贪看雪,到底还是吹了风,几人在路上一颠簸,人又有些不好。
所幸中阳早有人来接应,安全地混进城之后,周兰木刚到接应之地便被早在那里的方和劈头盖脸一顿骂,用毯子紧紧裹了起来,又嘱咐了不许下床,只能坐在床上熏着炭盆,透了贴窗户的薄纸看雪光。
到的那日恰好是除夕。
白沧浪吆三喝四地祸乱了兰阁一众人前去喝酒打牌,玩得不亦乐乎。
萧颐风陪风露抱了剑寻地方休息去了——近日几人舟车劳顿,都累得很。楚韶不愿与白沧浪去打牌,更无休息的心思,想了想,他还是上楼,往周兰木的房里来了。
刚一推开门,楚韶便看见了床上坐着的白衣公子。他拥着白色大氅,没有回头,肤色白如冰雪,整个人和身后的白色蚕丝窗纸融为一体,倒像是一幅画一般。
听得有人开门,周兰木没有回头,只笑道:“沧浪,我好多年没看见过中阳的雪了,好不容易下雪,却不能出去看,真是遗憾。你说,有一日我一觉醒来,会不会也如卢生的黄粱一梦,从此再不得还呢?”
他声音有罕见的淡淡遗憾,语调婉转,像是在自吟自唱一般:“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却是重若千钧。
楚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眼泪在一瞬间模糊了视线。
翻涌而上失而复得的妄想让他几乎不能呼吸,只能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背影,脑中一遍又一遍响起挂在他府中回廊的、这首词的上半阙。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许是见许久无人答话,周兰木便回过了头,不料正好看见楚韶死死地盯着他,眼神有慌乱一闪而过。
“你……”
楚韶红着眼睛,疯了一般上前去,几乎是粗暴无礼地拨开了他散在左耳边的长发,检查他的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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