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楚韶随楚江老将军出征,在定北一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老将军向来严格,却破格向皇帝上了三封折子夸赞,只用一年便把他从卫长擢为了宁远将军。
这样年轻有为的少年,容貌不凡,出身显赫,父亲沈望是整个大印的英雄,母亲楚溪是东境出名的美人,况还是太子义弟,足见皇帝对他的信任和重视。
出色的容貌、显赫的身份和战功,几乎让整个中阳的女子都想嫁给他。
楚韶骑着高头大马从玄乐大道上经过,看着路两边盯着他羞红了脸的姑娘们,伸手拽了拽自己的高马尾,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来。
他歪了歪头,突然拔了自己几乎从来不曾出过鞘的剑,反手挑了一个卖花姑娘手里一大捧海棠中的一朵,周遭人群一片安静,那卖花姑娘不由愣住,良久才听见一声已经远去、却低沉而魅惑的“多谢”。
此事在中阳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一桩美谈,人们津津乐道地为楚韶加了个“折花将军”的名号,频频出现在各类说书人唾沫横飞的口中,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金庭皇城,通天神殿。
“太子殿下可有心事?”
檀香冉冉,萦绕在周身,风歇闭上眼睛,深深点头。
面前的僧人淡然一笑,又往面前的香炉添了些香料,浓郁的味道让风歇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僧人把香炉重新放置在祭台上:“太子殿下以前从来不进通天神殿……近日却来了这么多次,若不是突然悟道,那必然是心中有牵挂的事。”
“我以前也随父皇进过通天神殿。”风歇低声说道。
“身进,心却未进。”僧人低头看他,笑得有些狡黠,“太子殿下与皇上不一样,从来不信神佛。”
“没错,”风歇抬眼,目光从面前巍峨的佛像掠过,“从前觉得神佛飘渺……想祈求什么事情,不如亲力亲为。可近日我却发现,对于有些事情、有些牵挂,我真的无能为力,除了前来祈求神佛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像太子殿下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信神佛。”僧人复在他面前的蒲团坐下,“甚至……连太子殿下心中这样牵挂的人都没有,我曾以为我有生之年不会有求的。”
“徐大人身膺绝世之才,九岁高中,十五岁为官,是父皇亲赞的无双国士,不到二十岁便官拜国师……”风歇怔然地叫他,低笑道,“多少大印的士子,都是听着你的故事奋发读书的,如今辞官遁入空门……徐大人有何心事?”
“徐大人……凡俗的名字,不过身外之物罢了……再说少年早慧,是福是祸,谁知道呢?”徐珞坦然地笑道,“我嘛……只是厌倦了,朝堂之上,天下之间,世人争名夺利熙熙攘攘,你来我往到底有何意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太子殿下如今身在局中,甘之如饴,是无法理解的。”
“我确实甘之如饴,”风歇跪在蒲团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朝堂的常事,我生于皇室,情知自己不能避免,也从来没有逃避过,只是如今……”
“既然甘之如饴,您在苦恼什么呢?”徐珞丝毫不意外,“若太子殿下想,不妨与我说说。”
风歇盯着自己膝下的蒲团,缓缓道:“生于皇家,亲情淡薄,即使父皇对我极好,也免不得因着权力、政务、威严与我隔着老远。我自小一人长大,身边人来来去去,只有一个极为在乎的人,如今却发现自己不得不因一些缘故,把他拉到朝堂的尔虞我诈当中,我心中……有愧。”
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惆怅:“他那样的人,本该一辈子无忧无虑,却因皇室的缘故,丧父丧母。我为赎罪,想要护他一辈子,可如今大印风雨飘摇,为家国天下,我必要做一些选择。”
“听懂了,”徐珞笑眯眯地答道,“太子殿下是在政事上遇见了什么阻碍,而这个人呢,恰好能够帮你,你却不忍心使莲花染淤泥之污秽,是不是?”
风歇沉吟不答。
“为何不先去问他肯不肯呢?”徐珞叹了一声,起身点燃手边的蜡烛,“他若是肯的话……”
“我便是担忧他会因着自小的情谊、因着恩义,假意答应,”风歇随着他起了身,“那岂不是害人家一生……”
“好男儿生而在世,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啊!”徐珞握着手中佛珠打了个哈欠,“多少人想为这王朝建功立业呢,你却提前担心起这些来了,果然生在皇室,自小浸染,更怕一些……”
风歇叹了一句,正待再说些什么,秦木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殿下,宁远将军回来了。”
“哦?”风歇一怔,问道,“进宫了吗?”
“没有,”秦木低声答道,声音中带着罕见笑意,“他进城门后,便直奔太子府去了。”
徐珞在一旁打趣:“哟,一个想进宫等着,一个却直奔府里去了……”
“徐大人,我下次进宫再来寻你。”风歇转身点头致意,也不与他多说,转身便急匆匆地向殿外走去,语气却是轻快的,“胡闹!进城不先来见父皇,却去寻我,若是有心人知道了又要做文章……”
“太子殿下慢走,”徐珞行了一礼,声音逐渐渺远,“下次来的时候,把人带来给我看看啊喂——”
风歇取了时令牌,向倾元皇帝随意解释了几句,便匆忙地出了宫,直奔府中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