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知非咳嗽了一声,算账声停了,老板娘扭过头看了眼小天儿,清了清嗓子,小天儿唰的一声站了起来。
于知非想了想,问道:“你们打算走了?”
“……”老板娘脸色微变,但到底点了点头,难得局促的说道,“今儿个那大夫说……说裕城这边的疫情蔓延,再待下去,恐怕我们也要被染上,再不离开,是真的小命都没了。我只想做点好事,没想着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
小天儿点头道:“我虽然是裕城人,但天下这么大,何处都可为家。”
于知非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呢?”老板娘忍不住问道,“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不了,”于知非掩唇咳嗽着,重重的将一口血咳出来,他低下头,只看了一眼,便道,“我左右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在这里,能多做些好事就多做些好事吧,好歹,死了之后能不下十八层地狱。”
“原哥儿,”小天儿喊他,“您是个好心人,定然要去天上,下不了十八层地狱的。”
于知非笑了笑。
老板娘叹了口气,道:“我也不劝你了,你决定了便去做。这客栈,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便留给你,库房里还有些人参鹿茸之类的,全都留给你,至于银两,我就不给你留了,你身上的积蓄比我也少不了多少。”
“好。”
于知非认真的点头。
老板娘和小天儿是第二日一大早走的,走得干脆利落,东西一收,拉了个马车就离开了,于知非目送他们离开,平淡的眼神逐渐朦胧起来。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有些不好了,有时候看不太清楚东西,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不过于知非也没去管。
左右也就这样了。
老板娘和小天儿的身影逐渐离开了,于知非靠在门上,浑身无力的往下坐去,重重的喘着粗气,有些体力不支。
他重重的咳嗽着,一声接着一声,血从嘴角蔓延流下来。
他这一生,似乎总在看着别人离开。
于知非闭上眼,苦笑一声。
老板娘和小天儿走到城边,突然刹了马车,叹了口气。
小天儿道:“我下去待会儿,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老板娘“嗯”了一声。
小天儿在墙根下站了会儿,缓过来后,才迈开步伐往马车的方向走,可他眼神略微一撇,却突然看到不远处城门上贴着的通缉上。
他眉头一拧,喊道:“老板娘!”
“怎么了?”
“你看那边——”小天儿震惊的瞪大了双眼,“那个通缉的,那个画像,怎么这么像原非?”
老板娘从马车上跳下来,凑近去看,也瞪大了眼睛:“嗬,还真像。”
“窃贼?”小天儿念道。
老板娘半眯着眼,看了半晌,才道:“我去,老娘总算是想起来原非怎么那么眼熟了!”
“怎么?”
“从前我还在京城时,在大马路上见过六王爷一面。”
“你提六王爷做什么?”小天儿看她一眼,然后迅速的反应过来,“等等,你的意思是……原非他……他不会是……”
老板娘脸色一白:“我去,老娘在他耳边骂了皇帝多少句坏话,你记了吗?”
小天儿:“……”
他一把将那通缉的纸张给撕下来,揉成了团,欲要扔掉,老板娘却拦了他一把:“你干嘛,这可是千两黄金!”
小天儿道:“老板娘,你要干嘛?你见钱眼开?”
“才不是,”老板娘撇撇嘴,道,“你看老娘像那种人么?你不觉得他一个人在这里死也挺惨的?你没在京城待过,你不知道,皇上跟原非是什么关系……哎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我觉得皇上应该来一下。”
小天儿狐疑道:“你当真不是见钱眼开?”
老板娘一个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滚!”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京城!”
老板娘掷地有声道。
第29章
于知非雇了个小厮,叫虎子的,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每月二两银子。
这个价格,已算是极好的了,所以在裕城大面积爆发疫情时这孩子也没走,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他。
裕城成了一座空城,于是城外的人一股脑全都涌了进来,房屋被霸占,东西也给翻了个底朝天,裕城暴乱那一日,于知非大门紧闭。
虎子堵着门,道:“原非哥,这些人不会直接破门而入吧。”
这还真是不好说。
于知非摇了摇头,坐在桌子旁,手指轻轻敲了敲面前那个紫木檀的盒。
他一只手拿着豪笔,手腕微微颤抖着,在画画,画的是个男人,这点虎子倒是清楚的。
虎子好奇的望着。
他来客栈的时候,于知非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几乎是整日整日的躺在床上,很少下地,今日也有点回光返照的意思,被他扶着起了身。
他偶尔画画,总是抱着这盒子,说是多昂贵的东西,倒也不是。
于知非从未将这盒子打开过,虎子即便是好奇里面是什么东西,也没机会得见。
他也不敢问。
他知道,于知非是一个秘密很多的人,而且这些秘密,他不愿宣之于众。
门外吵吵嚷嚷着,有尖叫声和打声,虎子半蹲下去,一只眼眯着,透过门缝往外看,对面的屋子燃起了火,火势冲天,整条街上人数不少,众人皆衣衫褴褛,还能见着那病恹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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