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宋怡临看着那一抹清淡消瘦的背影,觉得心里酸酸的,几乎按不下心里的冲动,想走过去为他将油纸伞撑起来,站在风口为他挡一挡。
宋怡临不知何时已倾身出去,好像下一刻就会跃下马车冲到文然面前。
“想帮他?”
魏楚越悄无声息地从茶馆里走出来到了宋怡临身边,正顺着宋怡临的目光看向大理寺门口跪着的人。
宋怡临压了压斗笠,微微偏头不语,目光却还黏在文然身上。
魏楚越一跃上了马车,钻进车内,与宋怡临擦肩时说了一句:“子绪,爱管闲事不是一个好习惯,你要改。”
宋怡临不说话,待魏楚越坐稳,他扬手轻抽了一把马背,驾车沿着长街走到街尾,马车转头进了另一条大道,将大理寺和门前的人都绕了过去。
宋怡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望见一个清朗隽逸的侧脸和一个灼灼固执的眼神。宋怡临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猛地一跳,乱了原来的节奏,半晌才缓过劲来。
一路回到客栈,魏楚越径自上楼回房,宋怡临将车卸了,马拴好,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站在房内,脚步定在了门口,蓑衣上的雨水刷刷滴落,在他脚边围成了一个圈,像是一道咒语令他一动不动。
魏楚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宋怡临门口,在不远处就看见了宋怡临呆立的模样,忍不住撇了撇嘴,倚在宋怡临的房门口问:“被人点穴了?站着不动是什么毛病?”
宋怡临听见魏楚越的声音,突然呼出一口气,动了动,侧身回头看向魏楚越。
魏楚越被宋怡临突然回望过来的凄苦眼神吓了一跳,一下直了背脊:“怎么了?”
宋怡临又叹一声,退了两步,让魏楚越进屋,一边关上了放么,一边皱眉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不大舒服。”
“因为方才那个人?”魏楚越呆了呆,实在想不出来宋怡临这好像突然吃错药的样子是怎么回事,他进出茶馆不足一个时辰的光景,宋怡临不过是在门口等了等,恐怕连吃错药的机会都没有吧。
宋怡临想了想,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啊?”魏楚越简直不敢相信,怔愣了半刻,歪头追问,“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人好看,就同情他吧?”
宋怡临不知道,他说弄不明白自己心口仿佛被堵住一样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究竟是不是叫同情,他更说不清楚这到底由来为何,他只是看了那人一眼就好像将人映到自己的眼底,再也抹不去了。
“我不知道。”宋怡临很老实。
魏楚越忽然笑了,坐到太师椅上,抬手支着脑袋,说:“你这个样子,我还能交给你差事吗?”
宋怡临听见差事,浑身一凛,一下子从梦中醒过神来,看向魏楚越。
“看来还没被迷了心窍。”魏楚越摇摇头,回到正题上,“已经安排好了,今晚他们会在城外二十里的清湖镇留宿,明日巳时就会入城,巳时正就会到大理寺,你必须在寅时之前混进队伍里。”
宋怡临点了点头。
魏楚越从怀里取出了一张画像放在桌上:“这个人,徐尚瑞,原度支司判官,尽快动手,得手之后会有人接应你离开大理寺大狱。”
宋怡临走上前仔细看了几遍画像,将徐尚瑞的样貌记在心中,确保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然后将画一捏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真的烧成了灰。
魏楚越的事情吩咐完了,起身要走,到了门口忍不住看了宋怡临,但没说什么,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
而宋怡临站在门口,又站进了那个水圈里,愣了许久,突然出了门。他自回来斗笠和蓑衣都没有除下,好像是晓得自己会要再出门,就懒得脱了。魏楚越好似也看出来了,才在临走前看了他一眼。
大理寺门前,文然还跪着,背脊还是挺直的,但人的身形却止不住随着风雨微微摇晃。
瞧着那么清瘦的人怎么挨得住这般风雨?
宋怡临不忍心,不知道为什么。
分明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可他忍不住回来看看。他们落脚的客栈并不是很远,驾车半刻就到,但宋怡临心急就往跑顾不得套车,匆匆赶来时,他既希望人已经回去了、不跪了、又担心人走了、再也瞧不见了。
可当宋怡临看见文然依旧跪在坚硬冰冷的青石板上时,他一下子就急了,什么都顾不得想,人已经冲了上去,将自己身上的斗笠盖在文然头上、将蓑衣披到了文然身上。
文然被宋怡临的“突袭”弄得措手不及,扬起脸惊愕地看着宋怡临。
宋怡临对上文然的目光,终于将文然的样貌看了个清楚,那一刻,他的心跳停了、呼吸凝滞了,他好像恍然醒悟了什么,所有的说不清和弄不明都突然清楚明白。
“你做什么?”
文然伸手想要推开宋怡临,却被宋怡临一下抓住:“别跪了。”
“你是谁?谁让你来的?不要管我。”
“别跪了,没用的。”
“不要管我!”文然冲着宋怡临大喊,这一声猛地喊塌了文然心里压着的山石,他的泪突然涌出眼眶,混在脸上的雨水里。
文然知道跪着没有用,可是除了跪,他还能做什么?家里人各各闭门不出,连祖父都不见他,外面的人更不用说了,避他不及,他这几日走遍了京城四处求助,可连个应门的都没有,他甚至在朝会前堵在午门外候着那些上朝的大人们,但始终无人应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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