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道:“皆是公子心意,大公子万不可拒绝,此去山高路远,骑马辛苦,老奴特意备了马车,铺了软垫,随时供大公子换乘。”
“春征收尾的日子还早,不会让大公子您赶不上……”
“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不要耽误了大公子的行程。”
纪风玄蓦然出声:“他有话带给我吗?”
管家一愣。
这却是没有。
燕挽只叮嘱了什么东西不能落,什么东西要带上,没有让他传达什么话。
仅是一瞬,答案已然知晓,纪风玄转身,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
不到两刻钟,东西收拾好了,一箱一箱的装到马车上去。
纪风玄向燕父、燕母、元春大郡主请安拜别,由管家亲自送出了府。
他立在马车前,久未动身,从忠义侯府一路陪同至今的青衣小厮宝缨道:“公子,该走了。”
是该走了。
东西一件不落。
事务交接完毕。
即便是看账,燕挽也学了个十成十。
他已经没有任何理由留在燕家。
任何。
……
马车行得极慢,颠簸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京都郊外。
宝缨十分活跃,试图跟马车里的纪风玄搭话:“公子,您喝水吗?”
车厢里没有传出一丝回应。
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说下去,一路喋喋不休道:“马上就要远离京都了,冯副将说会在飞沙关接应我们,边关日子虽苦,但凭公子的本事,五年之内定然扬名立万,介时光荣归京,公子便再也不是那个仰人鼻息的公子了。”
“介时燕家也要同公子拉关系,燕小公子身份再高,那也及不上您。”
“要我说……”
突然,车帘被掀开,纪风玄从里面探首出头。
车夫和宝缨皆是吓得一跳,马车竟也因此停了。
宝缨有些慌张的问:“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高大漆黑的身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利落翻身上了马车后头跟着的空马,鞭子一扬,绝尘而去。
纪风玄竟然走了!
“公子!”
离去之人头也不回,不过一眨眼,消失在了林荫官道上。
因着纪风玄离去,燕府上下一派轻松,虽说纪风玄为人并不刻薄,但周身气息太过凛冽,与之相处颇有压力。
府中两位透明人似的姨娘终于能从偏僻角落搬出来了,同时住进了纪风玄的那间院子。
她们是由燕母做主纳进府的,可肚子不争气,远不如纪风玄在府中有地位,如今纪风玄走了,燕父总算想起了她们,就让她们搬了过去。
却不想,管家刚指使着下人把姨娘们的东西放进去,便闻得外头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大公子,您怎么又回来了?”
管家眼皮一跳,抬起头来,却只看了个影儿,那一抹黑色从眼前掠过,转眼不见如同幻觉。
燕挽的院中,画莺正指使婢女们洒扫,同是听得几声惊呼,于是从屋里踏了出去。
看到来人风尘仆仆,她惊慌又恼怒:“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眉眼冷寂,情绪难辨:“挽弟呢?”
画莺握紧了手中的鸡毛掸子,没好气道:“这个点公子当然是在太书院了,我说纪公子,人要脸树要皮,你该不会赖在燕家不走了吧?”
纪风玄道:“我只是想和挽弟道个别。”
画莺越发觉得他是找托辞找借口,白眼一翻:“早干嘛去了?”
纪风玄抬眼看她,面无表情,黑眸幽邃,宛如一潭深水。
画莺无故背脊发凉,强撑着道:“我说的又没错,你且在府里等等吧,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纪风玄再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去。
踏出燕挽的院子,纪风玄在燕府内漫无目的的游荡,心里对自己院子或许被拨给别人的事早已有了数。
来至一方荷塘,此处颇为僻静,却见一群身穿粉裳梳着单髻的婢女挎着衣篮有说有笑的走来,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
纪风玄匆忙匿于树后,见婢女们来到了荷塘边上,取出篮里的皂角、衣服和捣衣杵,准备开始洗衣服。
这个荷塘是专为元春大郡主而建,里面养着元春大郡主最喜欢的锦鲤,她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懒跑到这里来洗衣服,纪风玄剑眉微蹙,却并没有出面斥责。
他已经不是燕家大公子了。
提步欲离,余光之中忽见一名俏丽貌美的婢女从篮底拿了一个青色橘子,用手掬了一捧清水浇洗。
其他婢女“呀”地一声,十分惊喜的问:“这个季节你哪儿弄来的橘子?”
那美婢道:“我娘千里迢迢从乡下来看我,给我带了一筐橘子,还有腌菜腊肉,橘子是要给公子的!”
凛然阔步骤然一停。
便听另一名婢女说:“哟,咱们的玉娥姐姐还没死心呐,公子马上都要成亲了,你还打着公子的主意。”
美婢:“主意是不敢打了,不过我喜欢公子,我的橘子只给公子吃。”
“嚯,说来说去你是舍不得你这几个橘子。”
“你们哪儿懂得品尝,给你们也是暴殄天物,待会儿洗好了我就托人塞到公子房里去。”
婢女们好一番嘲笑,笑她是个痴女。
然而,众多愉快之声中,一个十三四岁似乎刚入府为婢的小丫头怯怯发问:“可是玉娥姐姐,你的橘子还没熟,应该很酸吧,公子真的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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