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得极是,是草民自个胆子太小,天公打个雷都要担心会不会劈在自己身上。”勉勉强强称得上斯文俊秀的何大药师鬓发都被冷汗浸湿了一半,并没有因为对方毫不吝惜的笑脸放下半分的警惕。在他在的眼里头,这喜怒无常的太子虽然是笑模样,可比不笑的时候还要更可怕些,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在自个爹娘死了的时候都疯疯癫癫了好一阵子,何况先帝和厉后对慕言并不差。
虽然说皇家无情,但眼前人被病痛折磨了那么多年,按理说,才应该是两兄弟里被放弃的那一个,可那夫妻两个偏生反着来。反正他是永远懂不了这些皇家人的心思,要不是因为慕言的病把他牵扯进来,他早就消失得没边没影做他的逍遥公子哥去了。
“他是怎么死的?”慕言敛了脸上的笑,手指尖蘸着茶水无意识的在桌子上写出一个白字,又很快地抹掉,男子漆黑的瞳孔折射着烛火暖色的光,神色却是冰冷一片。
何药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正是刚刚驾崩了的皇帝。他的喉咙动了动,感觉自己有点儿口干舌燥,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也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小拇指则扣进那个空隙里,大拇指搭在上头,扭曲成一个十分怪异的样子。
这是他极度紧张才有的表现,以往在慕言的跟前,无论表面有多紧张他两只手都是非常自然地垂放着,哪怕是脸色惨白,头发都被冷汗打湿也不是手也没有任何的异常。这二十多年来,真正能让何药眠紧张的就那么几回,这还是他在慕言跟前的头一遭。
斟酌了许久,这年轻的药师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当然他选择了相对委婉的说法:“陛下走得时候,身体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不过因为张贵妃的药和皇后娘娘的冲突了,所以陛下去得有点儿急。”
何药眠没有说的是,就是因为陛下走得太急,那由别人拟定的圣旨就在先帝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写了名字,还盖上了玉玺的大印。这对现在的慕言来说,可比前一个消息糟糕多了。皇帝都已经被他的枕边人给害死了,慕言这个被废了的太子就更不用多说了。
慕言是何等骄傲的人,二十多年来他所接受的教育告诉他,这天下将会成为他的。要是那种懦弱性子或者没什么能力的人被抢了也就是抢了,可是这一位,啧啧。何药眠已经能够料想到对方得知全部消息时的样子了,他还是默默站在一边,让炮火开到别人头上的好。
对现在的废太子慕言而言,宫里并不安全。张贵妃在宫里头待了这么多年,如今连最高位的那位也敢动手,手里头握着的肯定不止一张好牌。再加上安王的势力,在慕言因为别的事情把宫里的势力调出去一半的情况下,后者是毫无胜算可言的。
在这种时候,慕言会把手中的势力调出去一半甚至更多一点完全是因为按照预计,先帝的病至少还能拖上一年。何药眠是从后者病的那一天起就从东宫转到了皇帝跟前,可如今还不到半年,人莫名就去了。
皇帝的身体还是能拖上些时日的,这显然是有些人等不及了。那位清醒的时候也不是没想到这一点,按照他私底下的布置,赢家原本就不可能是慕白,可惜那一位对先皇后实在是太放心,即便是千万般的小心,最后还是搭上了自个的一条命。
这纰漏肯定是出在敏贵妃身上的她给皇帝平日里喝的那药确实的的确确是一点毒都没有,按先帝最信任的太医的话来说,药方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而且贵妃娘娘提议要加上的那一味药和药方没有任何冲突,熬出来的药中途也没有人动过手脚,问题是厉后当年下的过的药刚好是和张瑾提供的这一味相克。好歹也是宫廷秘辛,连慕言都不知道的事情,何药眠这个常年混迹江湖的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九五之尊病了起,就一直是敏贵妃张瑾伺候着的,药有专人试过,每一样吃食也都是皇帝信任的老宫人经手,他假扮的这个宫女是从贵妃宫里头调出来的,但也只得前者的一般信任,负责的是给皇帝地递洗脸帕子。只能靠着观察皇帝的气色来判断对方的身体状况,就凭着这看,皇帝身体里有没有毒他肯定是瞧不出来的。
今儿个皇帝本来精神状态还蛮不错的,结果突然人就去了。他死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他乘着乱子的时候,用极难教人瞧见的线缠住对方的手腕,把了把脉又给咽了气的先皇用温水洗净了面容,看着贵妃娘娘帮那个不可一世的九五之尊合上了眼。
太医诊断的结果是皇上油尽灯枯,那精神的一阵子不过是回光返照。该哭的人守在皇帝跟前拼命掉眼泪,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太子却只能够乘着这个机会逃离宫里。慕言去见了那个男人的最后一面,再回东宫的时候,那个被扣上各种罪名的先太子已经换成了注定要牺牲的替身。
慕言从来没有小瞧过自己的父亲,实际上若非后者的布置,他压根就不可能从皇宫里头顺利的逃出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的狼狈,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从某方面而言,它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皇家的密道很多,慕白大部分都知晓,但总有那么几条,是只有继承了皇位还有皇帝认定了的继承人才能够知晓的。等到“废太子”在东宫畏罪自杀的消息传出来,慕言的安身之所也稳定下来。
不得不说何药眠做的人皮面具很好用,通过那几条密道,穿上了宫女服饰戴着面具的前太子很容易就进了皇宫里头,慕白那边正忙着登基大典,热闹的地方极其热闹,冷清的地方又格外冷清,是没人会来注意这么一个模样并不好看,手脚又粗大的宫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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