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龙渊冷嗤,言语间又多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分明是想气死我。”
他扣着陆宁初的手搭到自己腰后:“你有分寸,别人未必会有。若是其他修士知道了事态如此严重,他们可不会跟你讲什么分寸。眼下幕后黑手是谁都尚不明确,比起费心费力地对付他,他们只会觉得让你放血救人更加稳妥。”
“整个修真界都会逼你,或软或硬,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他们要你的血液不会适可而止,只会越多越好,你若不从,他们甚至会设法囚禁于你,强行榨取你的血液。他们不会让你死,但也不会让你好过,最多只会给你留上一口气在,以保他们能够源源不断地取血。”
陆宁初撇了撇嘴:“谁管他们,就是想要囚禁我,也得看看他们抓不抓得住我。”
“是,你是不怕他们,我也绝不会让他们把你抓走。”无奈织成的薄雾淡去,不再遮掩刺人的阴郁,“但如果他们拿离恨天要挟你,又更甚者,离恨天都站在逼迫你的一方,你也能置之不理?”
“……”陆宁初显然被问住了。
不过下一刻,他便有些恼羞成怒地搬出了以往胡搅蛮缠的那套:“这是救人的事,哪有那么多瞻前顾后,何况你可是有龙君,百年为善,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我有这种觉悟,你难道不该高兴吗!”
“我不高兴!”
龙渊的手掌收紧,勒得陆宁初不由痛嘶一声。
“你轻……”
“就算你能硬下心肠,不去理会离恨天的处境,不去理会离恨天的立场,可会逼迫你的不止修真者。”龙渊贴着陆宁初的鼻尖,眼中尽是咄咄逼人的怒色,“若是我们把没法尽快抓住幕后黑手,又或者抓住他后,他也不肯说出驱除尸虫的办法,所有人都会把保命的希望放到你身上。”
“你想救的人会倒逼于你,他们会楚楚可怜地请愿,请求榨干你身上的每一滴血。明明你救他们并非本分,可你若是不愿,你所做的一切都会变成沽名钓誉,所有的称赞都能在一夕之间变成骂名。”
“你只有一人,就算当真榨干血液,也救不了以千万计数的所有人。但那些没有得到你血液的人不会体恤于你,只会觉得不满,怨怪你救了别人却不救他们。没有血液,他们还会要你的骨肉,你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感激,只会遗憾为什么不能干脆把你分尸炼药!”
说完之后,龙渊才觉出自己情绪失控。他恍然回神,急急去看陆宁初的反应,担心自己吓到了他。
然而。
“龙渊……”陆宁初一脸担忧,抚上他的脸侧,小心翼翼地问着,“你是不是遇到过……”
龙渊霎时再次出神。
遇到过吗?
他有些茫然。明明记忆中并不存在这样的经历,可胸腔中翻涌着的怨恨和戾气,却又真切得仿佛要把他所有的理智撕碎。
“没有。”
陆宁初脸上仍是满载担忧。
龙渊轻轻捏了下他的下巴:“你忘了,我做好事的时候用的是‘有龙君’的身份,没人知道我是龙族。”
不知他是龙族,便不知他的血肉就是圣药,自然也不会生出觊觎。
陆宁初依旧有些怀疑,可是细想之下,如果真有把龙渊逼到这种地步的时候,那该是极为严重的情况,他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担忧盖过了一切。
墨瞳中的光亮柔和,并不熠熠生辉,但依旧漂亮得像星星。
“我不是故意凶你。”龙渊用下巴枕上陆宁初的肩,在他耳畔低语,“我只是……不想你经历那些。而且你明明都知道。”
那句“尽快把幕后黑手抓到就好了”,足以证明,陆宁初清楚地知道,如果不能“尽快”,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处境。
修真界的强迫,普通人的倒逼,他统统一清二楚。
他不怕。
可是他怕。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其实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有龙君’。”
陆宁初一怔,想要开口却没抢到机会。
“做那些事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想法。”龙渊幽幽叹息,“我与其他的魔道中人话不投机,也不喜那些奢靡的享乐,修为达至分神之后无人再敢挑衅,每日更是无所事事。对我来说,成为‘有龙君’,更像是无聊时的一时兴起,我随时都可能失去兴趣,随时都可能抛掉‘有龙君’这个身份。”
“你所喜爱的‘有龙君’,所骄傲的‘百年为善不求回报’,其实不过是一个魔头在闲极无聊时的‘伪善’。”龙渊闭上眼睛,不敢去想陆宁初的反应,“所以你用自己的血去救人,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他不曾为世间流传的盛名自傲过,但却为陆宁初对他的维护与信任而倍感庆幸。他庆幸自己做对了事,能让陆宁初理直气壮地跟陆清月叫板自己没有爱错人,也当真相信,自己做那些事是因为心中向善。
可是,他终是到了认清自己的时候。
上一次与陆宁初一起援战金城的时候,其实就已有了朦朦胧胧的感觉。
那时金城势劣,有兵败破城之兆,陆宁初提议以身做饵,破金城之局。可他只觉金城万民与陆宁初两相抉择,他只想取其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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