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西立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蹲在路边划着手机。
岑西立语气尽量平常地问我:“你怎么在这?”
像是偶然在街上遇到了我。
我看到他,有些担忧地站起身来。
岑西立走到我身边说:“我带你回去。”
我没问他为什么要跑,我只是走在他身边,跟着他走回来时的路。
我脱掉自己身上还算干的外套递给他。
岑西立看了眼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最终还是脱下自己湿掉的外套换上。
终于温暖了一点。
岑西立带着我走出七拐八拐的街道,走到车站,终于看到熟悉的路,我没有离开,坐在车站和岑西立一起等车。
我摸了一下岑西立的额头,怕他感冒发烧。岑西立感受到我手掌的温度,有些微微后退,我的手又马上贴上来。
摸完额头,我又摸了摸岑西立的手。
我的手是暖和的,暖和得让岑西立的手冷得特别明显。
我问他有没有不舒服,岑西立也只是摇了摇头。
车来了,越晚人越多,我和岑西立一起穿着湿的裤子挤公交。
“我就在前面那站下。”我对岑西立说。
岑西立要把外套脱下来还给我,我摇摇头:“不用。”
我不知道岑西立那天发生的事,如果岑西立大学的时候不说,我永远不会知道他那天和家里吵架是为了维护我,维护我不被他妈骂。
岑西立和他妈吵完架后就跑出来,跑出来正好遇上暴雨,淋湿全身,又正好遇到回家的我。
我大学才知道原委,但我不会知道走到车站,岑西立忽然看到停靠在路边的公车上、刷着手机的我,是怀着怎样自卑的心情。
当你喜欢一个人,无论他在做什么,都是好看的,都是吸引你的。就算他只是在平常地刷手机,也是让人心动的,就算只是他不经意的一个抬眼对视,也是让你移不开眼的。
喜欢一个人时,他的美好成倍成倍增长,而自己的不堪与他的美好成正比。自己的不堪在不断放大,放大,放大到吞噬了自己。
太不堪了,自己,岑西立边跑边想。
身上黏腻的衣物像是蜘蛛的粘液将他包裹。
耳边有风吹过,身体感受到风的温度。
我在后边追着,我不知道岑西立为什么要跑,只能一直追着。
我好像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回家后的岑西立被家里关心,一边关心一边骂。
我不知道岑西立回家换上干燥舒适的衣服,转身看到床上换下的我给他的外套。
岑西立坐在床边,手指慢慢抚摸上我的外套。他嘴角带着笑,抚摸上外套的袖口,我曾用这个地方压过试卷。抚摸上外套的领子,这里曾接触过我的后颈和发尾。岑西立将外套拿起,抚摸着左上角印有字母标志的地方,那里贴近过我的心脏。
一阵突兀的铃声,在安静得只听得到岑西立呼吸的卧室中响起。
电话是我打去的,岑西立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让我拿着手机的手瞬时僵硬,心脏僵硬停顿一拍,又继续猛烈跳动。
“喂?”
岑西立没有回答。
担心出事我又问了声:“喂?西立?”
岑西立咽了口口水,强压下涌上脑袋的血液,冷着语调说:“嗯。”
“你到家了吗?”
“嗯。”
“到家了就好。”
“你有什么事吗?”
突然的沉默快一分钟,我才忍不住开口:“这样的天容易感冒,记得量□□温,我也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我正准备挂断,电话那头岑西立却说:“等等”。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个…今天谢谢你。”
岑西立这句话只有短短几个字,却是突破了他内心重重关卡,在肚子里一个来回,跋山涉水才从口中吐出。
岑西立开口前,还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说出另外三个字。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反应了好几秒才说:“没事,你没事吧?”
“嗯。”
“那我挂啦?”
“好。”
从那以后我去理科,岑西立继续留在二班,我们碰面的机会相比起高一的天天见面来说,少得可怜。
高二开学不久,我听到班上有人说二班那个岑西立好像和顾朝明去医务室了,手上的纸都是血。
他们没说明白,我以为是岑西立受伤,撒谎和老师说想上厕所,却跑到了医务室。
推门而入,扫视一眼,我只是在看岑西立有没有受伤,但在那种情况下,似乎一切都变了味。
在医生问我生病的是男是女的时候,我故意说是女生,去看岑西立的反应,结果很满意。
我以这样卑鄙到自己都厌恶的方法,去试探他是否还喜欢我。
我出了医务室就把药给扔进垃圾桶,还不小心被苏炳给看见,苏炳以“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我。
我总是因为我自己的没种,被我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看向岑西立的眼神里明明没有的东西,也随着垂下的目光而带上一种别的色彩。我明明眼神平淡,却因为过大的身高差而带上几分鄙夷的意味。
看着岑西立一次一次拉着顾朝明和苏炳离开的背影,我才明白我是多么爱岑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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