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遥不可能把他和自己被续命系统绑定这件事告诉小耳朵,他想不到蔺迩有任何途径能得知这件事,何况连蔺遥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病,何以她能来得这么及时?
“蔺迩。”烛茗轻声说,“这是什么?”
小耳朵微微侧目,不知道烛茗口中的“这”指代什么,但她清晰地感受到烛茗指尖在自己手臂上轻点了两下。她睫毛闪动了两下,脸上茫然:“什么?这里有什么?”
烛茗愣了一下,他忘了,她是看不见的孩子。
他低头看着蔺迩,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乖巧漂亮,像童话故事里长在花骨朵里的拇指公主,被蔺遥呵护得极好。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烛茗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是长袖加身。在溽热的八月夏日见到了半袖连衣裙的她,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她身上的奇特和异样。
她看不见,可是他看得真切。
在蔺迩手臂上,有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纹样,只是比自己的颜色更浅淡。
那是续命系统特有的花纹。
*
剧组化妆间。
背包里静静收起的耳钉忽闪忽闪,最终趋于沉静。
而片场的蔺遥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池喻和蔺遥之前合作的导演都不一样,比起按部就班地按照剧本台词,他似乎更喜欢演员真正融进角色后的即兴发挥。
对剧本有着绝对权威的五陵原上似乎也一样。
比起完美演绎角色,他们更期待从监视器里走出一个活生生的人。
原本要喊cut的地方,没有听到池导的声音。
顺着看去,发现他手舞足蹈地示意自己继续。
这段妥妥的一条过,而此时角色正处于感情激烈的巅峰,确实有很大值得他发挥的空间。他和男主融为了一体,自己曾一笔一划写下的人物小传化成了他每一个神态和行动的指南,压抑的,复杂的,痛苦又煎熬的情绪喷薄而出,在最后震声的即兴台词中,以一个仓皇而哀沉的眼神收尾。
“cut——”
池导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心满意足,话音刚落就鼓起了掌。
“原先还担心你会不会太年轻,没办法驾驭这个经历丰富的角色……”池喻咋舌,“这条太完美了,真的,从光影到分镜没有一处能挑剔的。”
蔺遥轻轻颔首,谦逊地说:“谢谢池导。”
经历与阅历有时候和年龄的关系并不大。
再年轻的人,也有可能经历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难。
他回到候场的地方,在椅子上坐下,拿着剧本浏览下一部分内容,陈青泉走过来,俯下身悄声汇报着他拍戏时发生的事情。
蔺遥眉心跳了跳,翻出了手机。
烛茗的未读消息在置顶位置上高高挂着。
为自己点蜡:我挺好,勿念。
为自己点蜡:认真拍你的戏,演唱会要是请不了假就别请了。
为自己点蜡:你知道小耳朵身上也有续命系统吗?
前两条他是笑着看过去的。如果他最近能一直表现得令池导满意,请假估计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最后一句轻描淡写的发问,让他错愕了许久。
他……不知道。
这天晚上剧组要拍夜戏。
他吃过晚饭后回房小憩,定了和化妆师约定的时间之前起床。
迷迷糊糊中又进入了系统营造的梦境。
白雾长廊,远处的光芒似乎比前几次来明亮了几分,这次向他开放的记忆,似乎并不久远。
他走到一扇看得见的门前,轻轻一拉——
原来是车门。
钻进去,坐进副驾,抬眼就在后视镜里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几乎是立刻回了头。
他深爱的、同时也是深爱着他的两个人并肩坐着,一个合着眼眸低声回忆着,一个眉眼温柔倾听着,在蔺迩清澈的声音中,拨开了旧日的迷雾。
“我不知道烛茗哥哥你说的是什么。”蔺迩微微蹙眉,“听上去可能有些难以理解,其实是前两天给琥珀和乌龙洗澡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我脑海里说话,让我来X市帮你渡过难关。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需要我帮的忙,可是很担心,就擅自过来了。”
烛茗望着她:“你是第一次听见它说话吗?”
“不是的,但总共也就听见过两次吧。”
“那上一次……”
“上一次是眼睛刚受伤那会儿,年纪小,挺崩溃的,差点就想死了。”
蔺遥瞳孔震动,他从没有听蔺迩说过这样的心里话。
她只知道她当时很痛苦,每天都在以泪洗面,和这样刺耳又可怖的词汇,还是第一次从这个无忧无虑的妹妹口中听到。
“多亏了它,或者说多亏了你,烛茗哥哥。”蔺迩仰起头,光洁的脸颊上酒窝很深,“如果不是你的电台,我恐怕撑不下去。”
“别光谢我,你哥才是最了不起的。”
“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蔺迩点点头。
烛茗眼里闪着光,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你会出现吧,或许是我的福分。”
蔺遥旁观着这段记忆,很多事情忽然豁然开朗。
为什么烛茗的电台在小耳朵心里有着那么重要的地位。
为什么她伤后恹恹的神色在某一天忽然消散,开始积极配合,努力和他一起适应目盲的生活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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