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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没升上高二就退学了。
    袁紫衣妈妈来学校拿退学资料时我跟她见了一面。
    当时我在老秦的办公室帮他打印资料,一个中年妇女推开门,探头进来,问哪个是秦老师。
    老秦从位子上起来,让我去搬个椅子,然后亲自去门口把那个妇女带进来,“啊,您好,您就是袁紫衣同学的家长吧。”
    “阿姨您来这里坐。”我搬了椅子到老秦办公桌旁边,招呼袁紫衣的妈妈过来。
    办公室里早就开了暖气,袁紫衣的妈妈搓着手,看起来有些局促,冲我笑了一下,坐在我搬过来的椅子上。
    她的眼眶有些红,看着老秦:“我接到电话,过来给她领东西。”
    这是一个伤心的中年女人,手指皴裂,指甲缝里有制作瓷器时残留的白泥。她说着话就开始掉眼泪,“老师,你说怎么办啊,我家孩子才高一就不上学了,以后没有学历怎么找工作啊。”
    “我还要攒钱给她弟弟买房子……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呜呜呜呜——”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的老师,大家都很默契地低头工作,没有人说话。
    老秦叹了口气,扯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家长,你先把眼泪擦一擦。这个孩子呢,我已经找她了解过情况了,也让她的同学跟她沟通过。”
    老秦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了一点,“喏,这个就是袁紫衣同学的同桌,也是我们班的班长。”
    “吭——”
    袁紫衣的妈妈拿纸巾擤了下鼻涕,红着眼睛拉住我的手“小同学,你帮帮阿姨,帮阿姨劝劝她吧……”
    她的手很大,又粗糙,我的手指被她握着,像几段藏在老树根里的小葱白。
    我突然也很难过,可我也没有办法,袁紫衣的态度很坚决,我为此还跟她闹了矛盾。
    我觉得她不懂事,她气我不理解她的追求。
    她铁了心要跟着光头走,带着很幼稚很天真的无所畏惧,还有对未知前程的期待。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也劝不了她。
    于是我只能在袁紫衣的妈妈面前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阿姨。”
    袁紫衣的妈妈在办公室里哭了一场,发泄了属于一个中年女人对生活的无奈和对女儿的妥协。
    哭过之后她还是要带上资料离开,老秦要她这个周末之前带着袁紫衣来办理退学手续。
    我送袁紫衣的妈妈出校门,快到门口时袁紫衣的妈妈突然顿住脚步,细细打量我一番,问我:“你学习一定很好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又哭起来,“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老公不像话,孩子也不懂事,我一个要带两个孩子……”
    …………
    袁紫衣走了,临走之前把我叫出去,我们在步行街玩了一下午,拍了很土的大头贴。
    花哨模糊的大头贴上,我跟袁紫衣凑在一起比着剪刀手,看起来有点傻。
    袁紫衣打印了很多张,说她会好好保存的。
    我难过极了,给了她一个拥抱,问她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
    “会的,”袁紫衣的眼睛亮闪闪的,憧憬着未来:“廖叔说了,只要我能减下肥来,一定有机会当模特。”
    廖叔就是那个光头,全名廖刚,我讨厌死那个廖刚了,就是他把袁紫衣忽悠走了。
    一开始我以为那个廖刚是骗子,还特地让我爸去查了查,我爸说那个廖刚是一家叫“世纪龙腾”的娱乐公司旗下的星探,不是什么骗子。
    他确实看中了袁紫衣,给袁紫衣打了不少次电话,想让她去他们公司培训,袁紫衣答应了。
    我又觉得袁紫衣胡闹,又觉得她真的很勇敢。
    拍大头贴的机器附近坐着一个乞丐,我把手伸进口袋走过去,拿出拍大头贴找零的硬币,哗哗丢到乞丐面前的小碗里。
    有一枚硬币从碗里掉出来,当啷一声。
    年长的乞丐抬起头,眼睛浑浊,声音沙哑地道谢。
    “怎么办,”我看着那个地上那只破碗,鼻子有些酸,“袁紫衣,我有点难过。”
    袁紫衣没说话,我扭头去看她,发现她在掉眼泪。
    “程月光,”她哽咽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男孩子,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眼里的眼泪也要滚出来了,被我生生止住。
    我们俩站在街旁,谁也没有说话。
    路上的行人啊,路边橱窗里的灯光啊,皆在无言的泪水中化作闪烁的光晕。
    袁紫衣离开以后我消沉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失去了一个好朋友。
    那段时间我变得特别黏人,只要我爸妈在家,几乎是他们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他们不在家,我就去隔壁找唐时。
    放假的时候唐时经常把朋友叫到家里来玩,他们打游戏,喝啤酒,抽烟骂人,我就抱着酸奶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看着他们玩。
    祁乐有时候也会叫我过去一起打游戏,可我实在是太菜了,每次我去打游戏唐时就要对我发脾气,我被他吼了两次,气得丢了游戏手柄:“不玩了!”
    “爱玩不玩,”唐时也很生气,迁怒祁乐:“他又不会,就是头猪,你让他玩什么,输了!”
    祁乐里外不是人,干笑着,接过我丢在地上的游戏手柄。他说:“我说,反正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去爬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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