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去函谷关绵延三百里,曾有夸父逐日, 至此而死,化为桃林山脉。
如今这里却早已变为不毛之地,到处是巨大而丑陋的矿坑, 混杂着白色夸父血的土块被翻出。每过十里便矗立着巨大的熔炉和若木柱,黑色的烟从若木柱上滚滚而出,银色的夸父血在熔炉中流淌。
仅剩的平整土地上修建着临时铁轨,黑色的铁皮车在铁轨上滑动着, 细小分支上的铁轨并没有动力车头,只能靠着人力拉运。
那些矿工行走在这黑色的天地间像是黑黢黢的鹤影。
孙盛年斜过眼看着身旁披着青色蓑衣头戴斗笠的皇轩少主, 暗自觉得这个皇轩少主到底还是娇生惯养。
孙盛年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衫, 头发用麻绳捆着,大刺刺地在这漫天尘沙中露着脸,整个队伍中只有那些小姑娘和这个皇轩少主戴着防沙面罩。
“红缨, 天权将军联系上了吗?”孙盛年回头看着正摆弄着一只海东青的女孩说,正那天是在船上跟着他的女孩。
赳赳雄鹰落在红衣女孩的小臂上,女孩看上去不大,不过十四五六的样子, 可在这漫天尘沙中那只海东青衬得女孩飒爽又漂亮。
“天权将军说盖穆勒上校驻守在在夸父山东侧,那里山势险峻,而且盖穆勒上校数日前将山整个向内挖了不少, 根本没有办法登上去向下冲锋,只能从下面进攻了。”红缨将手插入海东青的羽毛中。海东青的毛下带着些微的暖意。
她微微偏着头看着那位皇轩家的少主。
皇轩烬看着山下滚滚黑烟点了点头。
女孩走到皇轩烬身边,海东青的眼四顾着。
“少主在看什么?”
长安,明堂前。
红色的绫带漫过青色天际。
云龙坛上是巨大的巫鼓,巫觋在鼓上状若疯癫地跳着祭神曲。
昔日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逐鹿之野。
巫鼓上的蚩尤一手执剑一手执牛尾而舞,铜头铁额,他戴着狰狞古怪的面具,像是蛮荒时的兽类。
他面前的轩辕氏手执木剑,召应龙与魃。
明堂内,所有的窗都落着,只有从殿前照过来的一点明亮落在红木的地上。
丹樨上燃着九枝烛灯,长庚帝便这样坐在暗处里,只有星点般的烛光照在他身侧。
十二纹章的蔽膝垂落在他身前,日月星辰,群山华虫在烛光中明灭着。
他在等,十九年前他在这里等那个孩子降生后的谶言,十九年后他在这里等那孩子的死。
曾经夸父身死的华阴便将成为那孩子的葬身之地。
他的血肉将和夸父血一起在地下燃烧着。
长安帝郊,灵台。
广寿子少有地没有待在地宫里,而是在步天宫的星穹下自己和自己下着双陆棋。
他抬眼看了看不速而来的王知无。
“鬼儒先生,今日为何来此啊。”
王知无脱去身上的披风坐在了广寿子面前,看着面前黑红二色的漆棋,低着声说:“为长庚帝而来。”
“我还以为你是为皇轩家的那位少主而来。”广寿子将酒杯推到了王知无面前,桌上倒了三杯酒。
“我朋友不多,长庚帝恰好是一位。”王知无说。
“你想为他逆天?”广寿子撩起眼看着王知无问。
“我是来阻你逆天。”王知无说。
“他的命可是十九年前就定了。”广寿子说。
“可他的命分明是你以笔写在瓷青纸上的,对吗?录图子。”王知无抬起眼看着广寿子,他的眼色浑浊但却像是雾中藏着兵戈百万。
“好,那看看我们究竟谁是天意,又或者说,谁逆得了天。”
广寿子抓过两枚骰子,握拳于棋盘之上。
07
华阴。
数百匹骏马在矿道上奔驰着,撩起漫天的尘埃。
“少主,那里便是伐纳军驻守的地方了。”尘沙中孙盛年指着夸父山下绵延的一片营帐。
皇轩烬带着青色的斗笠缓缓点头。
“天权将军说盖穆勒上校本来是不同意让伐纳士兵冲锋的,但我昨天让一群兄弟们截了东煌的武器供应,所以只好让伐纳的士兵开阵了。”孙盛年继续说道。
红缨喂着她小臂上的海东青,目光流转。
皇轩烬抬头透过斗笠的黑纱看了看天上的日轮,然后向前挥手,孙盛年也同时大喊:“进攻!”
数百贯索会的兄弟向着夸父山东俯冲,漫天尘沙遮眼。
红缨侧头看着皇轩少主,风吹起少年身上的青蓑。
匕首从袖中落入她手中,她猛然从向着皇轩烬刺了过去。
孙盛年余光中看见红缨的刃光,他伸手想要抓住女孩,女孩的匕首却已经向着皇轩烬的心口刺去。
少年猛然向后转身,握住了红缨的手腕,匕首将他的右臂划出一道猩红的伤口。他强忍着手臂上的疼痛翻身将红缨整个人擒住。
青色的斗笠落下,红缨看着眉目漠然的少年。
“你不是皇轩少主!”
她虽只在船上见过一眼皇轩烬,但她怎么也看得出来面前的少年不是皇轩家的少主。
少年扯下了脸上的黑色面罩,“我叫灰尾。”
华阴遍地的飞沙扬起化为了长安巫鼓上落下的砂石。
丝竹声断,带着木头面具的黄帝执剑而舞,脚踩着鼓上尘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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