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帝从座位上起身,他已换了一身常服,但那深沉的颜色压在他身上,还是让人有几分透不过气。
“二皇子如今在朝中文臣间的势力最大,加之他母氏尊贵,你若求稳求胜应该会向二皇子投诚。”长庚帝走到那座天文钟前,抬手逗了逗钟上启喙的金属鸟。
“其余的几个皇子,我也都想过。不过你独独为我这五儿子送贺礼,我倒还真是有些吃惊。不过想想也是。他是个傻子,给他送份贺礼,先向皇室示个好,而后等熟悉了朝中情况见了诸位皇子再慢慢布局谋划也更好不过。”
“或许,你不想做那篡国谋位的人,但又不甘为人之下。所以要扶个傻子做下一个皇帝,自己做个摄政王。”
“陛下为我想的倒是周全。”子尘笑了笑。
“可终究不知道少主是哪般心思。烬少主不如说说看,我也好知道知道我的哪个儿子能得烬少主垂青。”长庚帝再次坐在了椅子上,摆正了桌上的镇纸而后抬头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
“朝堂上斗成这个样子,陛下不管管吗?”子尘问。
长庚帝嗤笑了一声,“小孩子家家的打闹罢了。”
他盯着子尘摇了摇头,“我不在乎。”
子尘也笑了笑,“陛下不在乎,我也不在乎。”
“这可是关乎你自己和皇轩家未来的事情,你当真能不在乎?”长庚帝问。
“那陛下怎么不在乎?”子尘问。
“权谋争斗罢了,每朝每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龙子多得是,可是能龙子化龙的,只有一个。让他们斗去吧,反正怎么斗,赢得都是我儿子。”
“我也一样。”子尘说。
“怎么一样?我是庄家,怎么斗我都没差,而你是押宝人。你得斗,你得猜。这就是权谋,东煌数千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往后仍将如此,没有尽头……”
“陛下之所以觉得我会如你想的一样,是因为陛下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吧。”子尘问。
“当然,否则你以为我的皇位是先帝给我的么?我现在一闭眼还能看见我皇兄嘶吼狞笑着让我把皇位给他。但我怎么可能给他,他败了,我才是赢的人。”
阴影中紧握着扶手撑起上身的帝王目光阴鸷狠厉,笑的近乎有些神经质。
子尘皱了皱眉。
少年垂着眼,没有理那个衰老的帝王突如其来的疯癫,只是拨弄着手上的折扇。
长庚帝缓缓松开了扶手,再次跌落进椅子中。
一瞬间他恢复了那副有些无力的样子,像是刚才的疯癫从未出现过。
“那你在乎什么?” 长庚帝抬起头问少年。
“西陆。”子尘说。
“东煌已经和西陆和谈了。”长庚帝问。
“陛下,那不是和谈,是屠夫暂且放了待宰的豕羊一马。”
少年说。
“东煌不需要更多的权谋了。”子尘看着长庚帝。
这东煌已积了太多尘埃。
百年来所有的人像是箱子里的皮影,在这昏暗的光影里演了一遍又一遍的折子戏。
腐朽而破落。
“东煌真正需要的——是变革。”
少年缓缓将一方小盒子推到了长庚帝面前。
长庚帝掀开盒子。
里面是一枚子弹。
弹壳上烙印着皇轩家的逆双剑纹章。
总有人要将那腐朽堆积的线头点燃。
无人敢提的他来提。
众粉墨敷彩的灯影面对着破开幕布的光惊慌退却,而白衣镂刻的少年当亲自点燃天幕。
“皇轩家当以身为士前卒。”
子尘一字一字地说。
“变?怎么变?东煌这个样子数百年了!都是祖宗先训!都是先贤历法!……怎么变?”长庚帝猛然起身,拂袖喊道。
“我皇轩烬已是叛国之徒,我还管什么祖宗先训,管什么先贤历法。”子尘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长庚帝,眉目冷清。
“……当真?”长庚帝凝声问。
“反正在陛下眼中,我江南皇轩死了最好。不如以我江南皇轩为士前卒,为东煌试上一试。若是成了,便是陛下的百年功业。若是不成,也不过我一人以死谢之罢了。”子尘轻笑着说。
“可这事没这么好试。”长庚帝说。
“这枚子弹是虞渊城的城主介鸟依我的图册造出来的。”子尘说。
“你请到了虞渊城的城主?”长庚帝一愣。
长庚帝拿起玄铁子弹,背面果然烙印着虞渊城的青铜面具纹章。
他仿佛能从那烙下纹章中看到传说中行着青铜悬龙的巨大城池,五层高的神木楼中封着历代偃师制成的机巧神器。
风吹过神木楼,有青铜铃铛发出古朴空灵的声音。
“自从三百年前开阳帝诛天下偃师后,虞渊城主再未出蜀地。”长庚帝放下子弹说。
“有我皇轩家和虞渊城担保,陛下可否能信我?”子尘问。
“你就心甘情愿为东煌卖命?”长庚帝问。
“我只有一求。”子尘说。
“说来听听。”
“望陛下能将璎珞公主许配给我。”子尘说。
“最是无情帝王家,就算你娶了璎珞,我仍旧不会因此就对你放心的。”长庚帝摇着头说。
“我知道,我愿倾尽一切以求能迎娶璎珞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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