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也不知道魏颖儿是何时离开的,只知,在那条山路上,此刻还有五六位少年与顾越并肩。天上的纸鸢已经小得谁都看不见了,欢呼呐喊声却达到鼎沸。
苏安从来没见顾越跑得这么欢快过。
苏安踮着脚,若非阿米拉着,也险些从高台掉下去。阿米道:“苏供奉,顾郎放线很稳,香就要烧完,照这情形,除非风向变了,他的鸢定然不会落。”
话音刚落,云凝在空中。
顾越打了个喷嚏,但觉手中的线骤然一松,再看廊下香烟,竟由西向转为了东向。
围观的人们却体察不到这个变化,只见,一位粉衫的赛鸢师立即掉转马头,往回奔去,而李彬也倒转线轮,开始收线,试图依靠降低高度,提供向上的风力。
苏安愕然:“顾郎!风向变了!”
酒香还在林间弥漫,长廊的尽头,“哗哗”坠落下二三只折了翅膀的纸鸢。
而那席墨蓝的衣袍,背离日落的方向,依然故我,奔驰在山峦之巅,追着风。
顾越没有回头,一直追着风跑,顶着沿路所有劝诫,这放鸢,怎能顺风不收线呢?除非跑得比风快,鸢才能顶得住呐!这刻,却是如此大汗淋漓,不知悔时。
红香终于燃尽,那位名唤何郎的粉衣少年,高举着线轮,在河南丞面前请赏。他收起鸢,让录事量线,九十九丈,可谓登峰造极,引来一片唏嘘惊叹。少年把鲜花捧在怀里,送了一首艳丽的诗。
长空悠悠过彩云,
六翮卷卷凝飞烟。
鸾鹤不识西东路,
但见鸢下举子归。
谁家都说这是意气风发的好诗,唯有那雁鸢、方鸢、凤鸢、鹰鸢一行人,为顾越赶到了悬崖边。苏安把阿米交给河南丞,也纵马跟至长廊东边那片石壁的尽头。
登临绝顶,苍山如画。
王庭甫想上前,被苏安拦了住。苏安定了定神,一一谢过几位相助的友人。
顾越坐在那块石头上,那凤鸟栖在他的膝边,金箔的光亮映在他的眸子里。
年少衣青事未更,
布衣恃剑荡龙门。
长风烈烈催鹏举,
落木潇潇作泪横。
旧事云烟随意去,
新篇意气有心成。
天高云卷任好鸢,
一念浮沉寄此生。
吟诵完之后,顾越转过身,对众人道:“承牡丹坊盛情,顾某这百丈,一厘不差,多谢各位相知相伴,今日龙门之行,感慨颇多,叨扰了。”
苏安的目光,却落在顾越手中的那光秃秃的线轮轴,他自然是记得,这上边原本缠了百丈的线。苏安道:“十八,你的线?”顾越笑道:“放空了,一百丈。”
既是如此,大家都很尽兴。顾越找到河南丞,把赏金从何郎的手中抠了回来。
放鸢诗会结束之时,正值夕阳落山,龙门山顶渐渐恢复宁静,又留下一段情。
几人在岸边旗亭里饮酒至深夜,叙着欢快事,王庭甫向魏颖儿赔罪,因是短了那么一点。张仲臣满面红光,还是找苏安斗酒。
至于李道用,单独请教几位从河北道而来的客人,说了说幽州府的情形,听闻而今也太平,便安了心。
一群人放过纸鸢,西往长安,北去塞上,在曲中相逢,又在曲中相别。
苏安不知道这生辰算不算得周全,只知道,从这日之后,顾越的神色变得舒朗了,与从前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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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伏猎
年节至上元,苏安如约向梨园供奉了十六支曲子,多为吴音和水调,其中一支,恰逢是杨氏随寿王进宫做判官,深得其喜爱,被选为了上元节曲目之一。
因他在梨园中交际广泛,既愿意无偿为他人的乐阵牵曲,也敢于驳斥不正之音,加之朝中有势,所以,尽管他年纪小,但前后辈都对他很尊敬,服他爱他。
再说《乐府闲录》,自开始以来,已完成器物篇、琵琶弦索篇、西胡篇、安塞篇、曲水篇、伊洛篇,还有些别的乐器的部分,如曹氏的琴谱,也在编撰之中。
苏安有心扬名,曾找秘书省官员问能否印为官刻本,才知,唯有太常寺公家出的内容才能出版,他个人的,没办法走门路,只有回长安找书院,印成坊刻本。
这就暂且告个段落,月下旬,常科和制科的考试又轰轰烈烈在洛阳城开始了。
若非因为季云是今年参考的贡生,苏安不会在意,今年和往年有许多的不同。
“长亭不日就要应试,今特意前来,拜谢顾郎所授时务策,他日若金榜……”
“嚯?敢情才考这么几次,就想着金榜题名?长亭,常科完了,还有制科。”
是夜,苏安刚从上元宫宴中出来,归南牡丹坊,刚卷帘便被眼前阵仗吓得不轻。他不过是和张野狐等等几个朋友过了个年,而今一看,牡丹坊已易业。
顾越送走季云,转过身,笑着指了一指身后的那杆鲜艳的绣旗——状元心经
原来,今年的常科在洛阳考,南北牡丹因人气旺盛,消息亨通,涌来了许多想探听时局的乡贡,与之相伴的,是吏部考功司推出的各类繁琐复杂的新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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