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面圣,许阔庆幸他们穿的是服装是银盔甲,这样看不出身体在发抖,可以放松些,孟月憋屈死了,说好容易穿回行头,怎么弄个笨重的铁皮玩意来,不美,不好看。卢兰和贺连劝说半天,孟月大哭一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系上胸甲。
偌大的宴园分为正堂、东三苑、西三苑、后院百花园和前院的马球场。苏安先前来此,奏的都是既定的大曲,走马观花,没有仔细观玩,今以排曲人的身份到场,滋味到底不尽相同。他化好妆,正神游,李归雁来寻,领着他一并去迎宾。
多少青衫蓝衫,多少紫金绸缎,几回折扇掩面露明眸,几句平仄韵律逞风流。
听到琵琶弦嘈,玉磬错响,苏安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乐工,看到吴道子和王摩诘的丹青壁画,他又觉得,自己不只是一个乐工,他是俯瞰全天下的人。
金吾卫身披明晃晃的细鳞甲在宫门前来回巡逻,脚步声似欢庆鼓点。官员按照阶品乘坐步辇入内,布衣则在录事处递交引荐函,也可大大方方走进去。沿着宫墙,每隔一丈就挂一串爆竹,红硝之中,森严的秩序与狂热的气氛毫无冲突。
远在平康和崇仁二坊之间的南北大街,朝中的几位阁老的行辇就撞在了一起,结果是你让我,我让你,肩并肩地谈笑着,伤筋动骨走了几里路。
苏安和李归雁站在前宫院里的一棵柳树边等候。但听得录事太监稚细的声音——“中书乔甫,塞北贺簿;侍郎子寿,贺幛;侍郎焕之,贺屏;侍郎……”
李林甫自诩年轻,提袍在前面开道:“各位小气,一本书,一张帛,一块木头。”张九龄笑道:“那你贡什么,一百对蜡烛。”李林甫道:“我以量取胜。”
萧乔甫的一本贺书,来自千里之外,呈奏营州六百里土地的新编制,设置八郡,七羁縻州,均户一千三十一,口四千七百三十二,选用贤吏统管,是为大治。
张九龄的一张贺帛,帛书“配天昭圣业,率土庆辉光”,一为孟浩所提,二为摩诘所修,三为王江宁所印,以岭南茶叶熏香,一扫六朝绮靡诗风,大气端方。
裴耀卿的一块贺屏,用扬州百年老槐木,未经切割,整根由通济渠运至河阴仓,陆路滚木转运,再由广通渠运达长安,由安生师父亲手雕刻佛像方成屏风。
李林甫笑着陪着,看到苏安,眸中一亮:“李供奉,苏供奉。”李归雁拱手道:“张侍郎好字,可惜是王孟二兄,现都不在长安。”张九龄温和道:“无妨,明月升在空中,天涯都能看见。”李林甫道:“苏供奉。”苏安道:“不敢不敢。”
几人谈论贺礼,门边流过温馨浪漫的火烛河,内侍省的小太监端着托着,碎步往里送去。每支金烛盏,都镌刻着一句《破阵乐》的新词,令人眼花缭乱。
是以,李林甫也很满意自己的贺礼,虽然不精致,没分量,但圣人定然喜欢。
“门下……”正当此刻,录事太监还在打盹,一匹快马飞入众人视线。来者动作利索,跨下马背,一句招呼不打,走了进去。太监道:“韩,韩阁老。”
韩休的背影刚直不阿,越走越远:“关中雨悍,饥荒近在眼前,还备什么礼?!”萧乔甫喊道:“良士!”韩休道:“一会舞乐结束,我当死谏。”萧乔甫:“……”
苏安在李归雁的介绍之下,依礼和诸位阁老们见过面,便是时辰不早,夜漏已开始计滴。侧院子里,传出马匹和象鸣。李归雁耳朵一动:“这回舞阵,还用了象?”苏安道:“想不到罢?我的场面,惊喜连连。”李归雁不笑,告辞。
柳树影子西斜,拉得老长,宫门外围观的百姓如潮水退去。苏安又等候过信安王、韦氏父子、吴侍郎这批人,方才盼见年轻辈的诗人文人以及新科进士入场。
顾越便在其中,只不过并非座上宾,而是因为年轻又好看,被礼部公派为三十六“花门郎”之一,腰间挂鸾鸟佩,钉在风口为各路人物指导礼仪,引见交情。
苏安一上前,顾越便领着新旧友人,迎面笑道:“且考一考苏公子,可认得这几位?”苏安定睛看了看,躬身一揖,真情洒脱:“玉门王江宁,孝悌羡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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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六典》尚书礼部:礼部郎中、员外郎掌贰尚书、侍郎,举其仪制而辨其名数。凡五礼之仪一百五十有二:一曰吉礼,其仪五十有五;(一曰……五曰祀青帝于东郊,六曰祀赤帝于南郊,七曰祀黄帝于南郊,八曰祀白帝干西郊,九曰祀黑帝于北郊……)二曰宾礼,其仪有六;(一曰蕃国王来朝,二曰戒蕃王见,三曰蕃王奉见,四曰受蕃使表及币,五曰燕(宴)蕃国王,六曰燕(宴)蕃国使。)三曰军礼,其仪二十有三;(一曰亲征类于上帝……)四曰嘉礼,其仪有五十;(一曰皇帝加元服……八曰秋节受群臣朝贺……临轩册皇后,十七曰临轩册皇太子……二十七曰正、至受群臣贺,二十八曰受宫臣贺……三十四曰三品以上冠,三十五曰四品以下冠,三十六曰六品以下冠,三十七曰三品以上婚,三十八曰四品以下婚,三十九曰六品以下婚,四十曰朝集使礼见及辞,四十一曰任官初上……四十七曰遣使慰劳诸蕃,四十八曰遣使宣抚诸州,四十九曰遣使诸州宣制,五十曰遣使诸州宣赦书。)五曰凶礼,其仪一十有八。(一曰凶年振抚,二曰劳问疾患,……七曰敕使吊祭)礼制通议其新五礼,开元二十年修,凡一百五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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