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越道:“我已经写信回去说明。”苏安道:“你用左手写的?”顾越点头道:“字是不好看,但节度营里有个新征的行军,性格豁达洒脱,他定然不介意。”
苏安想一想,举起弓弦:“知道了,你说的是城门马球时,提笔为张节度写诗的高达夫。”顾越笑了:“阿苏既然开始识字,就不能随意笼统,得说是五言三句的组诗,名为《蓟门行五首》,出彩之处,在于其第四组——勇卒。”
幽州多骑射,
结发重横行。
一朝事将军,
出入有声名。
纷纷猎春草,
相向角弓鸣。
苏安暗自勾勒了一下诗的形状。
口州口口口,
口口口口行。
一口口口口,
出入口口口。
口口口口口,
口口口弓口。
还行,至少不是“口木不可口”。
河水潺潺,拍打青岸,无人管马,马寻见浅滩上长着一株肥嫩的沾着露水的菊苣,便是主动地淌水过去。
苏安道:“诶诶,畜牲贪得很。”顾越道:“大概是,马不吃夜草不肥。”苏安道:“那我们怎么下去?”顾越道:“只能等它。”
听完这句话,苏安抓紧奚琴的马头柄,感受到身后顾越的气息在自己脖颈边游走,呼气时,是温暖的,吸气时,有一丝嗖嗖的凉意。
苏安从未觉得周遭如此安静,仿佛羁縻的舞乐,羊群的咩咪,甚至是水花都凝固在半空之中。
“你说句话。”苏安才刚开口,浑身一颤,僵住了。顾越湿热的唇吻在他的额边,片刻后,又顺势往下,逗弄他的耳廓。
来去,天上的星都不闪。
“十八,我好热,身子难受,你帮帮我。”“哪里难受了?”“前,前面。”“那你说,怎么帮?”“大概,大概像那图……”“什么图?”“……”
士可杀,不可辱。
苏安眼睛一闭,扶紧马鞍,狠狠踢了下马肚子。空旷的原野,骤然传出两阵动静,一个是顾越落水的“哗啦啦”,一个是顾越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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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縻州类似于少数民族自治区。
^_^我家胖子没看懂那句“口木不可口”,我说,还真是朽木不可雕啊啊啊啊啊喂……
感谢青息浇灌的营养液,谢谢,一枝红杏出墙来~
第45章 塞上
从河里爬上来之后,顾越又受了风寒,便只能在羁縻州多驻留一阵子,眼巴巴看苏安餐餐在他面前啃羊骨,说这是咸的,那有腥味,而他塞着鼻子一无所知。
与此同时,州城频传音讯。三月,新节度使张圳整饬营中作风,重募兵丁,激励将士,统筹关隘军力;四月,亲自率军接替郭弋,北出居庸关,屡屡出击得胜,收复榆关;五月,可突干部族退居关外,为避唐军锋芒,递交求和书,张圳将计就计,派遣心腹赴契丹大营谈判,离间各部族之间的关系,劝得数万人归降;六月,可突干败逃,领契丹、突厥等余下六个部落的人马,以营州残垣为守。
一场决战,迫在眉睫。六月这天,绿草遍野,苏安出帐,见大营门前贴了一张醒目的羊皮纸,乙失革族人或肩背弓箭,或腰绑弯刀,三三两吆喝着往北而去。
苏安问:“官榜上写的是什么?”顾越道:“节度营招募勇士,应征三日得斗粮,杀敌一人,记花草军功,以其军器为证,步卒之刀剑是一斛粮,骑射之弓是二斛,若为族长之络头,升队率,若为部落首领之头颅,报朝廷,封爵。”
不仅招士兵,还招炊班、工匠、医郎、行军文人等等。苏安趴在公文皮上,字字辨识,在尾列抠出两个眼熟的来——乐工。牙官点点头:“是军中的凯乐伎。”
苏安想了想,道:“我要去。”顾越道:“塞上刀剑无眼,随时要见血,你在马上连奚琴都抓不稳,还吹军号?节度营自有久经沙场的鼓号手,不需要你。”苏安道:“可王参军和郭将军都在榆关,凭什么我不能去?”顾越道:“他们在榆关是为了安抚军心,你去了有何用处?”苏安道:“十八,我要编《破阵》,不是诓世。”
一日后,绘有麒麟、白虎和龟蛇的三面大旗在漫天的风尘中如约抵达榆关。
郭弋在关门迎接,一袭戎装,肩头披着刺绣瑞马的战袍。顾越拱手行礼:“郭将军。”郭弋道:“你的手伤势如何?”顾越道:“无妨。”郭弋道:“上午狼谷刚打完一场仗,张将军不得空,让我陪你们参观节度营。”顾越道:“有劳。”
关外野原万倾,夹杂着尘土的风刮得生猛,每走一步,苏安都觉得自己似座沙丘,渐渐被吹开,吹散,吹灭。郭弋边走边道:“苏公子,营中简陋,雅乐燕乐这些听不得,得罪了。”苏安道:“本也是草芥人,如何吃不得苦。”
节度大营沿东西绵延十余里,帐篷与飞旗交织阵列,一眼望不见尽头,比羁縻州更为庞大。苏安数了数,共有十七座将营,各挂有不同姓氏及纹案的旗。
一行人抵达中军营,营内旗杆林立,军令频传。
“苏公子,此为主纛。”郭弋指着一根径三尺,高六仞的挂着“张”字纛旗的圆木,“共有六面,绕中军而立,只要有一面还立着,就表示旗号必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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