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道:“我知道。”李升平道:“不是知道,你得记着。”苏安抬起脸看着顾越:“我记住了,大人。”顾越道:“大人这是折煞晚生。”
李升平没有解释,仔细又摸过一遍雕刻好的纹路:“太乐署司乐顶大七品,没什么可以帮顾郎,只是这个顾郎保管好,关键时候或许能保命。”
顾越道:“大人。”李升平道:“怎么,敢出风头,不敢担风雨?”顾越低头,郑重地收下排箫,见漆面雕刻的是几株姿态飘逸的牡丹。
这夜,本该是榜上有名者去平康坊风流的春宵,顾越倒很镇静,将署里事务和张俭做了说明,用什么人,走那些账,桩桩件件事无巨细,譬如伙钱可外包给市面的酒楼,采购应按公账和私账两面定价,各大衙门打交道什么时节用什么礼。
李升平听到一半,打了个呵欠:“某什么都没有听见,某先走了。”苏安笑着伺候,掀起门帘。李升平道:“苏公子,你送某。”苏安道:“是。”
二人先后而出,只见春院门前月光如洗,凝着露水的石板地面泛着一层莹亮光泽。李升平停住脚步,问了一句:“苏公子,今日娘娘评《庆善乐》改的极好,问是谁人心血。”苏安还在走神,心里咯噔一下。李升平道:“某问你呢。”
苏安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原原本本是林蓁蓁改的,我只是按他的吩咐练曲子,一个音都没有动过,大人明察,我万不敢邀功。”李升平道:“好。”
李升平的马车离去,檐下两颗大红的灯笼还在风中摇晃。苏安起身,用手抹干净乌皮靴上的露水,叹自己,就这么彻底放弃了能够亲自在杏园探花宴上,坐在万众瞩目的五弦琵琶位置上,为新科状元弹奏曲子的机会。
这时,张俭也出来了,抱着一大摞公文与苏安擦肩而过,笑着点了点头。苏安道:“你笑个屁。”张俭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滋溜就跑没影了。
二进房中,苏安看到顾越在点香。
顾越有些醉意,那双白嫩如凝脂的手,伸在烛火前将碰不碰的。苏安甚是担忧,连忙抢着去:“我来我来,你这状元郎,烫着如何是好,诶,你……”
一时之间,顾越就这么握住他,动作不用力,极尽细致和温柔,却半点不容推却:“随我一起拜。”苏安怔愣:“拜你的阿爹阿娘?”顾越点头,捡起落在地上的红香,拗成两段,一段塞到他的手里:“我们一起。”
“这算什么?!”苏安心里乱了,他知道顾越一定是喝醉才会这样,可祭拜先灵这样的事,如何能随意行之,“你心里……怎么想的。”
顾越道:“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多一个人热闹些。”苏安道:“那你知不知我怎么想?”顾越笑了笑,眸中一片温暖的雾霭:“我知道,你想我一定是醉了。”
苏安不知如何回答,攥紧红香,侧过身跪在团花垫上。顾越一扬起襟袍,也跪下:“父母大人,儿今日金榜题名,与弟苏安一起,烧此香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香炉中亮着两点红星,一缕香烟在二人的面前飘过,而后,又如同点滴的岁月袅袅而散。祭台上没有哪家的神像,唯独是一卷破旧的竹简和一把光洁的琵琶。
※※※※※※※※※※※※※※※※※※※※
感谢亲爱的你们留言按爪,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原地转三圈~~~
第25章 杏园
金榜题名,杏园庆赏,是身为大唐男儿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也是天下英才齐聚欢谈的盛事,二月十八日,天色明媚,街巷淌过的风都是清甜无比。
钟鼓声才刚敲过,车马已经在各邸前出发,李张裴薛崔韦武几大世族以及皇族王公的游园队伍排满十里长街,迎着朝阳的光辉,一路声势浩荡地朝南而去。
裴家三郎裴延身着一袭粉色探花绸衫,骑白马而行,后面张府的小香车里坐着两位妙龄少女,一位是张家三嫡女品茗,一位是外侄女洛书,两闺蜜都给自己取了诨号,年纪相仿,脸蛋水灵得和剥壳的荔子一般,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品茗自幼心气高,性格冷淡,竟是火烧屋子走路也不变步调,如此,还下得一首好棋,自然就倍受长辈疼爱。洛书则是异常地顽皮,成天拉着姐姐去修道。
“据说是扬州特贡的丝绸,颜色比杏花浅些,远望是浑然的春意,一寸近看方能见纹路。”洛书道,“那胸前绣的花瓣,还是咸宜公主亲手刺的。”
品茗安静些,玉手拨珠帘,朝外探望。洛书绕着肩头的一缕小辫子:“好好好,不说衣裳,那姐姐说说喜欢哪个,裴郎和顾,那顾什么……”
“顾越,先前在太乐署,还做些市井生意,传言是元崇先生的嫡外孙。”品茗道,“父亲大人上晌还提,奇就奇在,抚养他的那个衡水县令,是魏家后人。”
洛书道:“嗨呀呀,若是我,哪个长得俊就选哪个,哪还图他功名家世?”品茗道:“好妹妹,你消停一会儿,再说这些,我定要出家做道士。”
一抹曲江如丝带,揽尽早春旖旎颜色,杏园方圆数百里的宁香中,花瓣纷纷扬扬,随风卷入云霄去。一片欢声笑语之间,各家各户纷沓至来,林间渐渐热闹了,绣楼的姑娘在奔跑嬉笑,骑马的公子驰骋纵横,老太爷乘步辇而行,也有风尘女怀抱琵琶坐卧相随,皆是莺歌燕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