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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咱们总算也有一个依托,好事。”许阔道,“今后秋院里有什么,交给咱们绝不会错,先喊你一声少东家了。”
    孟月还没从锦衣华服中醒过来,埋头不说话。贺连撇过脸,吹着案边的烛火,宁吐气也不咽气。苏安的唇角勾起一丝笑,假装没看见:“那敢情好。”
    夜深,也不知为何,几人不愿意再凑话,纷纷相告而别。一时间,屋内空寂,又只剩七八盏彩釉的多枝灯,一架十三弦筝,一面铜镜。
    苏安静静地坐了半个时辰,叹一口气,走到铜镜前,脱下打底的白襦裙,将那件宽大的牡丹花锦袍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套在白璧无瑕的身上。
    上好的面料,即使直触皮肤,也不会有任何不适,镜中,那张蛊惑山河的脸,桃花目,远山眉,眉尾处阳刚的骨纹,完全隐没在赤红的牡丹花瓣里。苏安突然吓了一跳,反过身靠在镜子前喘息不止,脑海中忽闪过这段日子的点点滴滴……
    夏院与冬院大有不同,譬如贺连为立部伎负责朝会雅乐,分去一个隔间,而苏安为殿庭文舞郎,在坐部伎负责宴会燕乐,便分去另一个隔间,都是按分工来进行训练。训练时,统穿霜色圆领袍,共守七彩琉璃屏风后的细碎阳光,本也没有多大分别,然而,一旦各类乐器合鸣起来,就是另一番意趣。
    拿《景云乐》来说,所颂一段云间祥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 分是散序,节奏自由,不歌不舞,是丝乐的独奏或合奏,优雅而神秘,经过一段轻快过渡,转入第二部分,拍序,此时以音声人的歌唱为主,节奏慢而固定,华丽而不轻浮。
    第三部 分便从“入破”开始,舞者入境,音乐由慢逐渐转快,是大曲之中最热烈的部分,尤其新版中画龙点睛的催板,使曲子不仅有云彩,还有了阴晴。
    苏安只觉得耳朵飘飘欲仙,然而,这还只是大唐盛世舞乐万里画卷的一隅,在夏院,除了精致绝伦的乐艺,还有一种更加迷人的际遇,叫做以乐会友。
    虽然太乐署不允许私自入王公文武家中献艺,但这是个界线模糊的规矩,一般的文舞郎,只要作有几篇小曲,几乎都能引得长安里的诗人才子为其填词。
    词靠曲的流传而得名声,曲也借助诗而酿出韵味,若真是遇上知音,似林蓁蓁遇上寿王,就更有几番佳话可说。苏安替林蓁蓁作过不少曲子,自然知道,他们在梨园有席位,之所以训练只来两三时辰,是因大多时候在和皇室和翰林风流。
    那日,苏安在调五弦,旁边吹横笛的一位名唤卢兰的文舞郎凑近,递了个蝴蝶夹子给他,话音温柔:“这夹在轸上,弦音要是准,翅膀就会颤。”苏安见卢兰眉清目秀,便接过来用,不想那精致的小翅膀果然在音准时上下翩跹。
    “苏公子,吏部徐员外喜好吹笛,近日得了一根龟兹的象牙七星,不知优劣。”卢兰笑道,“我就说,龟兹的宝贝如今只有苏公子是内行,不如同去观玩?”
    第17章 麟德
    正说这话,门外金铃清脆一响,一抹湖蓝的纱衣飘进众人的视线,“咿呀”亮声嗓子,在箜篌前坐下。跟来的林叶紧闭双目,他只有在舞时才会睁眼。
    “卢公子,别谁都招惹,饶过阿苏,人家不懂你。”林蓁蓁道,“方才说了,合舞的四位教坊的姑娘是人间精粹,若至尊没看中,就撮合给他。”
    咚,林叶敲了一下旁边的羯鼓:“苏公子,意下如何?”苏安连忙摆手:“不必了,为练这曲子,我自家的琐事都还不及应付。”林蓁蓁笑道:“阿苏,真想做少东家了?你是还没进过大明宫,所以才稀罕顾十八。”
    苏安笑了笑,只低头摸索琵琶品相。他真心爱音律,也食人间烟火,所以无论是替林蓁蓁作曲,帮李升平买琵琶,还是给顾越做少东家,从来都不觉得委屈。
    “卢公子,我不擅笛,只因先前在胡坊里跑过几趟,所以还略识一二。”苏安调完音,放回那只卢兰借他的蝴蝶夹子,回道,“现既是徐员外有吩咐,你又愿意邀我,等中秋之后的休沐,我随你去。”
    ……
    记忆飘忽回来时,夜深无人影,苏安的面前是摇晃的烛影以及一架十三弦筝,他冲到筝前,左右手轮着狂扫几通,摔开门往春院而去。
    “顾越,你开门,我有话对你说。”苏安拎着那把琵琶,敲得旁边几间房里纷纷传出咳嗽和咒骂,“我弹琵琶给你听。”
    门开,顾越手里拿一卷竹简,“啪”地敲在苏安的额头:“还让不让人读……”话音停顿在月下,眸中流过一抹红影:“怎么穿花锦袍?弄脏要死人的。”
    苏安大笑转三圈,吊儿郎当地坐在廊下,嘤嘤呀呀,边弹边唱。顾越听了一阵子,回房取来一把桃木梳,站到苏安的身后,替他顺起乌黑散乱的披肩长发。
    苏安酥软道:“中秋宴你能进大明宫看我吗?”顾越道:“不能。”苏安道:“所以嘛,我先弹给你看一看,诶,至尊都没看过呢。”顾越一笑:“等宴席结束,我在银台门前接你,回来一起吃月饼。”苏安道:“一言为定。”
    大曲合成之日,中秋佳节。卯时,天方透明,钟鼓声彻响在承天门大街,大明宫侧门即右银台门徐徐敞开。逼仄的宫道中间涌过太常寺两署和各个教坊的上千名乐伎。左金吾卫镇守在道路两边,一排枪戟泛起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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