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自己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所听到的超越现实的声音,所虚构出来的攻略者,都是在一次次濒死体验后为自己构筑的心理防御。
梦游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把朱晓楠送回家后,允梦泽也回到自己的家。他在客厅发了会呆,从包里找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从丁酉那里借来的,丁酉的心理安全名单里只有两个人,所以除了他自己,这个本子只有允梦泽和叶蓁可以动。
他在窗边的地板上坐下,轻轻翻开了写满凌乱字迹的本子。
《霸道王爷俏神医》:那一天他救了他,那一天他爱上了他;他把他当兄弟,他竟然对他……
《豪门金主宠上瘾》:那一刻他怦然心动,凭着强大的魅力和天价包养费主要是包养费把人搞到了手,签订合约成为情人……
《痴情城主萌妹夫》:那一夜,他被大舅子粗暴地丢上床;那一夜,大舅子掀开了他的裙子;那一刻,他笑着说没想到我裙下有怪兽吧;那一晚,他没能下得来床……”
《丧病大佬爱不停》:他,是监狱里的老大,他是他的“宠物”,意外而至的末世让他们变成爱人,可他却中了病毒,死在了他怀里……
《陛下说他要离婚》:当他站在铁牢这一侧,把伤痕累累的手交给他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把自己的性命也交给他。不断变强的不止是实力,还有对他的渴望。他在午夜梦回之际肖想他的嘴唇和体温,他在并肩作战之际爱他的风骨和灵魂。即使被他逼到濒临崩溃的境地,他想要的也从不来都不是毁灭,而是拥有……
虽然丁酉的记录看起来十分杀Dio,但不妨碍允梦泽回忆起封东岳之前说过的话、做出的举动。他脑海中的某个区域,突然开启了封锁的大门,闪过一个个支离破碎的片段。
皑皑雪山,冰封万里,绵延至天际的冰墙上,身着银甲的男人傲视苍生,在转头之际,脸上冰冷高傲的神情如冰雪初融,笑着对他伸出手,邀请他与自己并肩而立。
星光璀璨,金碧辉煌,满是尊贵宾客的晚宴上,魅力四射的男人与他共舞,在他耳畔低声说,我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什么白月光,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长风吹落漫天星子,焰火自地面腾起燃烧,在夜幕中绽放出耀眼的光火,同时落入两人眼中。赤色的鬼面具落在地上,露出俊美的容颜,只一个笑容便烙印在他脑海中。
阴暗的监狱,躲在衣柜紧张的呼吸,从相互猜疑到彼此信任……他坐在摩托车后紧紧抱着男人的腰,与他一起冲出丧尸的包围,一路上血花四溅,染红了视线,可听到男人爽朗不羁的笑声在燃烧的天空下回荡,他便有种什么都不怕的安全感。
荒凉的星球,银色的机甲,一心想要变强的少年终于成长为英俊高大的男人。炮火中染血的战甲,无需多言的信任和默契,只需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婚礼上墨黑色的军礼服,虔诚而神圣的誓言,他们宣誓忠于彼此,至死不渝……
他还记得,在最初的诊断中,确定封东岳由于太过隐忍克制,为了实现给自己定下的一个又一个目标,不惜把自己当成一个机器人,压抑了全部情感。之所以会生病,就是因为内心封闭了太多情绪和感情,他所患病症的每一种人格障碍,实际上都是在代替他发泄。
允梦泽治愈了他经由治疗系统分裂出来的每一个人格,可自己也陷了进去。他没有办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只能选择遗忘。但他低估了封东岳的执着和顽固,低估了封东岳对他的爱,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违背职业伦理什么的,都是借口;虚拟世界里的一切包括爱情都不是真实的,也是自欺欺人的借口。如果自己不曾动心,怎么可能会在记忆清楚后依然能想起这些片段?如果自己没有爱过,回忆里的一切为什么如此美好?
封东岳的等待,超乎想象,除了现实世界中的三年,在虚拟的世界里不知度过了多少段孤独的人生。即便忍耐是他最为擅长的天赋,但他并非真的是机器人,是有血有肉,会累会疼的活生生的人。
想到自己爱的人遍体鳞伤,而伤害他的人正是自己,允梦泽心底的愧疚又添了心疼,伴随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的记忆片段,疼痛在他的体内蔓延扩大。
为了掩饰自己的伤疤,为了欺骗自己没有受过伤害,为了让自己活在平静却虚假的梦里,他还要折磨自己、折磨别人多久?
允梦泽合上笔记本,看着窗前挂着的捕梦网,突然失去意识般进入沉眠。
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睡竟然睡了两天一夜,从地板上醒来的时候感觉快要散架子了。他在地上爬了很久,实在起不来,这才打电话给朱晓楠过来帮忙。
朱晓楠拿来膏药贴,一边骂他智障一边把他身上贴得东一块西一块。
“还好你请了年假,在家多休息几天吧,如果还是不行,我就陪你去医院做物理治疗。”朱晓楠说着,在最后贴上去的膏药贴上狠狠一拍。
允梦泽差点吐出三升老血,他挣扎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说:“没那么严重,我明天就回去销假。”
朱晓楠:“我没听错吧?你疯了啊!”
“差点。”允梦泽笑了笑,“还好没疯。”
朱晓楠气愤不已地给他做了饭,但一点都不想跟他一起吃,多看他一眼都闹心,怒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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