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铁犁这样的普通农户来说,颜晋耘愿意收孙二为徒就已经是大喜了。孙铁犁很想立刻就答应下来,但回头看了眼自家儿子那蠢兮兮的脸,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向荣啊,你能想到我家这个蠢小子,叔真是谢谢你了。只是厨艺这东西是要看天赋的,他……”万一孙二学到最后什么都没学出来,不是堕了公良的名声吗!
颜晋耘笑着说:“其实呢,叫孙二哥跟着我,我也不敢保证他日后能学成什么样子。但是,我可以说,只要孙二哥勤学苦练,该练的基本功都老老实实练起来,那他日后在县里开个小食铺是没有问题的。我啊,主要也是看重了孙二哥的勤勉可靠。”
孙铁犁大喜,连忙替孙二应下了这事。他冲着儿子说:“听见没有!向荣愿意收你为徒都是因为你勤快。日后向荣说什么,你就做什么。要不然我打断你两条腿!”
孙二本人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老天爷啊,他也能去学厨吗?!
孙铁犁踢了孙二一脚,孙二难得机灵了两分,连忙走到颜晋耘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颜晋耘跪下了,只听砰的一声,用力磕了个头。颜晋耘拦都拦不住。
颜晋耘哭笑不得地说:“拜师流程不是这样的,你先起来。”
“可是戏文里都是这么演的……”孙二喃喃地说。
孙家特别重视这个拜师礼。在酒楼里当跑堂的孙大听说这件事后特意捎了两壶酒回来,一壶上标着红签子,一壶上标着蓝签子。两壶酒都是他们店里的师傅酿的。红签子这壶是老师傅酿的,蓝签子这壶是老师傅儿子酿的。他们一家是世代酿酒的。
孙大的意思是,红签子这壶添在拜师礼里头给颜晋耘送去。老师傅酿了一辈子酒,酿酒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这酒自然是极好的。这一小壶酒啊,要不是孙大机缘巧合帮过那位老师傅的忙,老师傅送了这一壶当谢礼,凭着孙大的工钱根本买不起。至于蓝签子的那壶,就供他们自己一家人喝,遇到这样的大喜事总要喝点酒庆祝嘛!
但是,蓝签子这壶虽然比不上红签子那壶,却也是极好的酒了。孙铁犁和他妻子正愁拜师礼太轻,这样的好酒当然都要给颜晋耘送去啊,凑成一对不是更好看吗。
两壶酒并一些肉蔬果面就都被送到了颜晋耘这里。
颜晋耘没有拒绝,笑着接了。他很清楚,对于这时的人来说,必须按照全套拜师礼走一遍,要不然就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不重视自己的徒弟,孙家就该诚惶诚恐了。
却不想,这两壶酒竟然叫颜晋耘彻底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天赋。
颜晋耘先喝的是那壶标了蓝签子的酒。酒一入口,颜晋耘眯着眼睛细品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酒别的都很好,就是在发酵那一道工序上欠了一点点。
几秒钟后,当颜晋耘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后,他愣住了。
之前颜晋耘品尝自己做的饭菜时,他经常会在脑海中点评,这个鸡蛋老了些,那个油放得稍微多了些。因为他本身是一个美食爱好者嘛,在以前的任务中尝过很多美食,因此他对于能指出自己饭菜中的不足这一点并不觉得奇怪。直到喝了这个酒,他虽然也知道一些酿酒的知识,但仅仅是知道而已,怎么还能尝出这酒里的不足呢?
颜晋耘连忙漱了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标了红签子的酒。这酒无论是从香味、从色泽、从口感来说都无一不好。颜晋耘抿了一口,觉得这酒可以称得上是完美了。待他喝完了一杯,他竟有一种玄妙之感,仿佛在春日的阳光下闻到了三月的桃花香。
颜晋耘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约莫半个时辰后,颜晋耘急匆匆地跑去了孙家,找他们打听这酒的事。孙铁犁说:“我恍惚听我大儿提过,酿酒的老师傅姓姜。姜家是世代酿酒的,传到姜师傅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姜家的酿酒方子是某位贵人赏的,就只有那么一道酿酒方,也只能酿出笑春风这一道极品的酒。听说他们也曾试过去酿别的酒,但都不如这个好。”
姜家的笑春风是极好的,据说姜老师傅的父亲在年轻时曾信心百倍地去研制别种的酒,结果太过分心,别的酒没做到最好,连笑春风的手艺都差点丢了。姜老师傅的爷爷从儿子身上吸取了教训,到了孙子姜老师傅这里就教他只把一种酒做到极致。
听着听着,颜晋耘心里豁然开朗。
姜老师傅酿了一辈子的笑春风,他这一辈子一心只钻研这个,已经把酒酿到了极致,无论是哪一道工序,他都做到了最好,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了。一辈子只专心做一件事,这也可以称之为道了吧。颜晋耘不是无法从食物中获得情感补充,他是无法从有缺陷的食物中获得情感补充。从姜老师傅酿的酒中,他就能体会到那种意境了。
此前颜晋耘一直觉得奇怪,他明明是魂穿,不是身穿,为什么不能从食物中获得情感补充。这一刻,他终于想通了。只怕公良向荣一直没真正搞懂过自己的天赋。
当公良向荣品尝一道不完美的食物时,他敏锐的舌头能隐隐尝出这道菜的缺陷所在,却无法从这道菜中获得任何感悟。唯有在品尝真正完美的菜时,他才能和其他人一样获得感悟。而在这个世界里,厨师们所学颇杂,哪个知名的大厨不会做个几百上千道菜呢,他们中能有几人像姜老师傅一样花一辈子把某一种食物做到极致呢?原身一直把自己的天赋当作是一种缺陷。他和他的家人或许还因此以为他无法成为大厨了。这应该也是他明明出生于名厨世家但在家族落败前一直疏于练习基本功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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