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抱着睡袋走进去 ,房间里空空荡荡,被子叠成豆腐块形状,书架上的工具书按照高矮排列,桌上只放了马克杯和牙刷,杯柄和牙刷头全都整齐朝向同一个方向。
整个宿舍毫无人气,典型的军人作风。
就在这时,他听见傅明渊在背后轻轻笑了一声。
“真巧了,”傅明渊屈起食指,扣了扣门牌,“这是安德烈的房间。”
纪凡脑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安德烈和米哈伊尔……他们不是一直在互相通信吗?
可是,既然都在同一个科考站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什么还要写信?
这困惑也仅存在了一瞬间而已,因为他实在是太困了,大脑像塞满了浆糊,一动也懒得动。
打着哈欠摊开睡袋,纪凡脱掉外衣钻了进去。
等他躺好,傅明渊举着手电检查了一圈,确认无误后,也抱着睡袋走到他身旁躺下。
遮光帘严丝合缝,黑暗里,纪凡睁开眼睛,轻轻地眨了眨。
他原本以为自己困得要命,就连站着都能睡着,可是,这会儿躺下了,精神反倒清醒起来。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纪凡偏头看去,黑暗里显出男人模模糊糊的侧脸轮廓,额头饱满,鼻梁高挺,下颌弧度流畅优美,眼睛看不清楚,但想当然也是好看的……
“看什么?”
正偷摸摸打量着,傅明渊突然出声,把他吓了一跳。也幸好是黑夜,纪凡用手背试试自己发烫的脸颊,微微松了口气。
“睡不着?”傅明渊淡淡道。
纪凡于是伸出手去,隔着被子,在他身上画了个勾。
“别胡闹。”
他的手立刻被握住了,不容拒绝地塞回了睡袋里。傅明渊撑起半身,严肃道:“手这么冷,你想冻感冒?”
纪凡乖乖缩在睡袋里,冲他的影子眨了眨眼,也不知他能不能看见。
见他还算乖巧,傅明渊便没再说什么,径自躺了回去。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悉悉索索的声音重新响了起来。
傅明渊一偏头,就发现脑袋旁边蹲着一个人。
那人抱着枕头,伸出手,抓住了他的睡袋口,停顿片刻,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轻轻地扯了扯。
黑暗里,傅明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你……”
纪凡脸都红透了,脖子也一阵阵发热,不过反正谁也看不见,他干脆豁出去了,力道稍稍大了一点,将睡袋的拉链整个拉了开来。
傅明渊的睡袋很宽大,睡下两人也绰绰有余。
拉链撕拉一声扯开,纪凡这么做,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傅明渊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晕头转向,哑声道:“你是想……”
“唔,说说话。”纪凡垂着头,在他掌心慢吞吞地写道。
——不许把手伸出睡袋写字,那就躺在一起聊天好了。
这可真是逻辑鬼才。傅明渊歪打正着,欢喜得心都发颤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着该怎么表现才不会显得太过猴急,傅明渊突然感到握着的手如游鱼般迅即抽走了,随后,蹲着的人影一哆嗦,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室温并不太高,纪凡只穿着保暖内衣,待久了肯定会着凉。
这下,傅明渊什么都顾不上了,掀开睡袋,直截了当将人拖了进来。
紧搂在怀里,还能感觉到他身上还残留着寒气,渐渐地,棉质布料透出暖烘烘的热意,腰上绷紧的肌肉也放松下来,手感软乎乎,像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咪。
纪凡抓着他的手臂写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温暖的被窝里,一个是越聊越困,另一个却越来越清醒。
最后,纪凡打了个哈欠,不满地抗议道:“对了,你答应的故事还没说呢。”
“什么故事?”傅明渊愣了愣,“小王子和狐狸吗?那个已经讲完了,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了。”
纪凡摇摇头:“不是这个,是安德烈和米沙。”
“哦……”傅明渊停顿片刻,“你想听什么,从他们的信开始吗?”
“随便。”纪凡挪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傅明渊怀里,还偷偷揽住了对方的腰。
“让我想想,”傅明渊放松身体,望向一片黑暗的天花板,缓缓开口,“第一封信来自西伯利亚。亲爱的米沙,你好……我在边境哨所写下这一封信,要塞外头是持续了两周的暴雪天气,但我相信,你所在的地方只会比这里更加寒冷……”
他的记性非常好,只读过一遍的信件,十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黑夜里,低沉有磁性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读着信,随着富有节奏感的叙述,纪凡睁大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纪凡闭着眼静静倾听,似乎看见了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雪。
啸聚的风雪里,冰蓝色眼珠的年轻人裹着黑色呢制长外套,穿越空无一人的广场,走向静静矗立的信箱。
“……随信附上白玫瑰一支,望能表达我无法详述的心意。诚挚的,安德烈。”傅明渊轻声念完最后一句,毫不意外地发现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每次都是这样,吵着要听的是他,第一个睡着的也是他。傅明渊勾起唇角,有点心痒痒,恶趣味地抬手捏住了他微微撅起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