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终于又笑了起来,神色带了点少年人特有的狡黠:“秘密。”
又过了一会儿,纪凡捏捏车胎,觉得手下硬邦邦的,便松开充气口。
“出发吧。”他满意地拍拍手。
不知怎的,看到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傅明渊也体会到了一点久违的期待心情。
H市大体上是一座半岛,一面靠山,三面抱海,地势很有些崎岖不平。
纪凡熟练穿梭在小巷间,上坡时还好,下坡时迎面而来自由的风,吹得他外套向后扬起,露出下方被浅色T恤包裹着的劲瘦腰肢。
强风拂面。垂眸望向对方一起一落的宽大校服,傅明渊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也能感知到这温暖湿润的海风。
早春气候温和,点点新绿镶嵌在小巷两侧的篱笆上,不时还露出些探头探脑的白色小野花。
纪凡顺着狭窄的坡道一路向南,丝毫没有停顿,拐过街角的刹那,视线骤然变得开阔起来。
只见,眼前出现了一片环形海湾,细软白沙环抱着深蓝的海。
海阔云低,棉花糖似的云朵被夕阳渲染出绚丽的玫瑰色,一朵又一朵,低低悬停在海浪上方。
空气腥咸湿润,波浪顺着风轻轻荡开,海面上金光粼粼,如同停泊着一只只轻颤振翅的蝴蝶。不时有海鸟飞掠而过,俯身亲吻身下的波光。
傅明渊心脏猛地一顿,旋即擂鼓似的剧烈跳动起来。
——是因为这风景,还是因为陪他赏景的人?
他说不清楚,只觉得整个人像是中了什么毒素,脑中源源不断地分泌出多巴胺,神经元欢快闪烁,在脑海深处炸开一团团绚烂的烟花。
“这就是……你想带我看的吗?”傅明渊温声道,语气几乎称得上柔情蜜意了。
“嗯?”纪凡又拐了个弯,“嘎吱”一声刹住了自行车。他挠挠脑袋,有点困惑地回头张望了一下:“看什么?”
傅明渊:“……”他怎么忘了,对于一个在海滨城市长大的人而言,这样的海景恐怕再寻常不过了。
纪凡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仔细锁好,拍了拍座垫,有些得意:“不过,我们已经到啦!”
傅明渊一抬眼,只见眼前杵着一栋三角顶的白色建筑物,招牌上写了几个大字“H市海洋馆”。
“这家海洋馆隶属市动物园,但是园区是独立的,”纪凡一边介绍,一边轻车熟路地翻出年票,“走吧?”
这海洋馆有什么特别吗?傅明渊心里有些淡淡的疑惑,轻轻“嗯”了一声。
刷过闸口,听着“欢迎光临”电子音,纪凡忍不住想笑:“欸,你说,你这算逃票吗?”
傅明渊:“……”
“没事啊,”纪凡安慰他,眨眨眼,“下次带你来补票。”
这会儿已经临近闭馆,又是工作日,水族馆里往来的游客并不算多。
空荡荡的大厅里,响起哒哒的脚步声,是小皮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音。
一个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回头咯咯笑起来:“妈妈快一点。海豚!海豚!”
她的妈妈于是快步上前,把她抱了起来,在肉肉的小脸上香了一口,柔声哄道:“好,妈妈带你去看海豚。”
纪凡和她们擦肩而过,瞥了一眼那小女孩深深的酒窝,沿着反方向走远了。
“不喜欢海豚吗?”
纪凡抿唇,摇了摇头:“那个是单独收费的豚鲸表演。”
傅明渊有些意外:“你反对动物表演?”
“海豚和虎鲸被抓走参加表演的时候通常还很小,但在海洋馆,他们很少能健康活到成年。”纪凡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们被关起来驯养的样子……很可怜。”
事实上,豚鲸类动物的短寿,并非只是因为饲养环境恶劣,越是高智商的社会性动物,就越难以忍受失去自由的痛苦。
抓走一头幼鲸,会令整个族群陷入漫长的悲伤。
虎鲸属于群居的母系氏族,家庭关系非常亲密,他们会主动分享食物,甚至不求回报地供养受伤残疾的幼崽。
一头新生儿的诞生,会给整个家族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长辈会花费很多时间耐心地陪幼崽玩耍,每一头活泼的小鲸鱼,都是妈妈外婆的小宝贝。
因此,当幼鲸被捕时,家庭的其他成年鲸鱼会在渔船附近徘徊不去,呼朋引伴,伺机营救。有一些不法分子,甚至会在捕捉幼崽时屠杀他的母亲和姐妹以绝后患。
被日本推崇的大型捕鲸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拐卖儿童的人贩差不了多少。
纪凡并非狂热的动物保护主义者,可是,看着一无所知的年轻母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去看这样表面可爱实则残忍的表演,他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一个好母亲没错,但虎鲸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呢?
“很小的时候,我和姐姐去过S市海洋馆。那里的表演场地更大,饲养的虎鲸也更多,”纪凡陷入回忆,“我坐在前排,看到一头表演的小虎鲸像是没力气了,趴在表演板上一动不动。他身上全是伤痕,连背鳍都软塌塌地弯下来。”
“我有点害怕,就问工作人员,他是不是病了?结果他说……”
“说什么?”
纪凡唇角紧抿,垂下视线:“他说,没关系的,明年换一头新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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