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女士越讲越激动,手中的咖啡杯倾斜了都没有发觉。
秦北辰提醒邹女士:“咖啡。”
邹女士恍若梦醒,将咖啡杯放回桌上,把那些恶心旧事再度压回心底,挽了挽头发,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后来那几个博主都先后‘翻车’了,有一个还因为人_肉他人被起诉了。不过换了号谁又记得当年作恶的是谁呢。我这心里头就是有时候忍不住想起……不好意思,可能我真的是祥林嫂吧。”
秦北辰冷静地说:“隔着网线,有几个粉丝就成畜生的不在少数,不分公母老少。他们一度毁掉了您的婚姻与人生,任何人遭遇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轻松跨过。您不必将这些言论放在心上。当然,我还是建议您远离网络。”
闻言,邹女士拿出自己的手机,那是支日式翻盖手机。
邹女士故作轻松地笑说:“我已经戒网一年啦,年轻时看日剧喜欢翻盖手机,觉得老时髦的,现在是圆梦了哦。”
“很好看。”
听到秦北辰的礼貌恭维,邹女士对着手机笑起来,往坐在隔壁卡座的丈夫那看了一眼,对秦北辰秀恩爱道:“他工作去日本出差的时候,知道我喜欢,特地给我买的。他还研究过攻略,因为日本机子好多是签约机,买过来也不好用的嘛。是不是还蛮用心的来?”
“嗯。”
于是她笑了笑,终于说到想说的:“我现在,什么都满意了,我跟他刚结婚,这次是要出国度蜜月去的,他说法国好多小偷,但是磨不过我,我还是想去巴黎看一看的嘛。有时候想起来,以前被那些恶心东西招惹上,真是像做噩梦一样。以前总觉得噩梦醒不了了,现在,就算做噩梦想起来,也知道那是过去的噩梦了。”
有些事情,当时以为比天还大,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过去的坎。等走过去了,再回头看,其实也并不是难已逾越的天堑。
就好像邹女士依然清晰记得那些饱含恶意的网络言论,唐晋仍然记得那天喝完橙汁后发生的一切,而秦北辰自己,也不可能简单忘掉幼年每一次试图寻求关爱时,从父母那里遭受的忽视与打击。
只有亲历者才能够明白,这些惨痛的回忆,已经深深地刻在了生命里,人生的一部分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它必然遗留下丑陋的痕迹。
不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甚至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但是,虽然不可能忘记,却可以被时间冲淡。
唯有时间,能够消弭一切。
邹女士如今的幸福生活,就已经冲淡了那些伤害,总有一天,她不会再那样字字清晰地记起,就算记起,也不会再深受其害。
秦北辰看着她,想着自己和唐晋。他相信,他们会一起制造足够的更多更好的回忆,冲淡他们之前所有的不幸运。
他们还有长远的一生要携手共度,时间充足,未来可期。
他对此深信不疑。
她看着秦北辰,认真道:“我也不问你的名字了,你不会告诉我的吧。我就是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老天给了我机会叫我再碰到你,一定是想要我说出来的。”
“不必谢我,”秦北辰轻声说,“谢那年夏天的高温吧。是天意。”
连续出管理问题的疗养院,恰到好处的高温,理所应当的赔偿。
邹女士想了想,附和道:“你说得对。是天意。”
秦北辰站起身来,告辞:“祝您幸福。”
他走出机场咖啡厅。
机场落地窗外,是足以晒死人的太阳。
天气晴朗。
是个好天气。
想必,晚上也是一个适合给异地恋人打电话的晴夜。
*
十四岁,夏天。
亲了秦北辰一下的唐晋,害羞得成了个红苹果。
明明是自己要做这件事情,做完了又害羞。
秦北辰不知道自己耳朵也泛着红,居高临下地问:“好了,亲了。你开心了吗?”
唐晋脑子里还在想那个吻,软软的,带着浓浓的干桂花和酸梅香气——哦,是中午食堂的酸梅汤味道呀。
然后唐晋才听到秦北辰的问话,虽然开心是开心的,但是秦秦这算什么语气?跟他亲一下有这么不情愿吗?
唐晋眼睛转了转,说:“好像是开心的,太快了,我都有点忘了诶。再亲一下?”
秦北辰气得甩手就走。
唐晋跟在后面期期艾艾地追,怕被老师发现,只能小声喊:“秦秦,秦秦,哎呀秦秦你不要生气。”
两个人先后翻过铁艺围栏,回到S初校区里,秦北辰还是冷着脸不理人,唐晋拉他的手,都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唐晋只能拽住秦北辰的袖子,可怜兮兮地求:“别不理我啊。”
看他这样子,秦北辰也没法再不理他,冷声说:“回教室做作业。”
话说出口,秦北辰又觉得自己对唐晋实在太心软,对自己有点生气。
“秦秦,数学我有地方不会做,作文也好难写,你坐到我座位来教我写好不好?我坐同桌的位子,让同桌去和你同桌坐。”
“笨猴子。”
这是答应了。
虽然还是冷冰冰的。
唐晋美滋滋地搂着秦北辰的脖子,心想秦秦真好哄啊。
阳光下,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地走向教学楼,他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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