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辰应了一声,最后动了几笔,跳下椅子,撑起伞经过天井,顺手把唐晋也拎到厨房去,从铁皮水桶里把西瓜抱出来,切成一片片,装在搪瓷水盆里。
唐晋撑伞,秦北辰抱着水盆,又从天井走回堂屋,把水盆放在春来婆婆身边的凳子上,三个人围着一起吃西瓜。
井水湃过的西瓜冰冰的,似乎也更甜。
吃过西瓜,秦北辰回了桌前,唐晋似乎打定主意下午不想再做作业,在天井里又踩了踩水,对秦北辰喊了声“秦秦我出去一下”,就跑出去了。
秦北辰巍然不动。
没多久,唐晋又跑了回来,发现新大陆似的,很兴奋地非要拉着秦北辰出去。
“你肯定会惊讶的!”
秦北辰不置可否地跟着唐晋往村口走,路上遇到帮家长做事的邵峰,邵峰看到他们,面色踌躇,唐晋倒是大方,对他打了声招呼,于是邵峰也笑起来,回了句什么。
秦北辰冷眼旁观,没有参与,也不意外这发展。
唐晋从来都是个善良、受欢迎的人。
他们各自撑着伞,走到了村口的石拱桥上。
“秦秦,你看!”
唐晋趴在栏杆上往下指。
桥下原本清澈的河水,受到暴雨的影响,暴涨、浑浊,突变成了一条咆哮奔腾的黄沙巨龙,以势不可挡的巨力崩腾而去,浑浊的河浪间可以看到不少断枝残树,与两人记忆中安静飘着树叶的河水对比,着实是触目惊心。
不远处,秦北辰记得有一片三角河州,现在连影子都看不到,是完全被淹没了。
他们目送黄沙巨龙奔流而去,一时无言。
那天后来唐晋一直就很安静,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唐晋在枕头上翻来覆去,突然提起,语气还有点郁闷的样子:“为什么下雨就要把小河变成那样啊。”
秦北辰实事求是地推测:“雨水汇进河道里,让河水涨起来,带走两岸的泥沙,也许河底的泥沙也被冲起来,看上去就变多变浑浊了。”
唐晋滚到枕头边沿,靠近秦北辰,还是很郁闷地说:“小河长大了。长大是不是就这样。”
什么长大。
秦北辰无语地瞥他一眼:“雨停了它就清回去了。”
“真的吗?”
“真的。”
唐晋心情好起来,滚到枕头另一边又滚回来,突然伸手摸了摸秦北辰的头毛:“秦秦,你不要长大好不好。”
秦北辰拍开他的手,冷道:“少说梦话。”
唐晋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也知道不现实,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你不要长大,那我就能长得比你高了,本来我就比你大五个月啊,我比你高,就能好好照顾你了,到时候呢,你就乖乖叫我哥哈哈哈哈哈哈。”
秦北辰毕竟也还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一个暴起,捏着唐晋腮帮就往两边扯:“叫你哥?嗯?叫谁哥?”
唐晋还在笑,脸又被秦北辰拧住,结果整个人笑得更厉害了,像烤干的虾米似的弓起来抱着肚子,秦北辰也不是认真跟他计较,被他滚来滚去就挣脱了手。
“睡了,”秦北辰重新躺好,语气微沉,做了结语。
于是唐晋哦了一声,凑到秦北辰身边,要去拉他衣角。
秦北辰语带威胁:“不要靠过来。”
唐晋不服气:“就靠,怎么样!”
秦北辰不给面子地揭穿:“你靠过来,那等睡着了又是要抱到人,你忘了你那十八碗水怎么倒的了。”
唐晋就不说话,但是手也不放开。
秦北辰也就不说话了。
没多久,两个人先后睡了过去。
他们的衣服都洗过一轮,春来婆婆用的是最便宜的洗衣粉,不管洗衣粉袋子上印的是什么香型,其实就是最基础的皂香。
秦北辰喜欢纯色衣服,多是黑白两色,其他色也是相近的深蓝、浅灰,要不是牌子logo不好拆,唐晋都怀疑他会把别人炫耀的logo毫不犹豫地剪掉。夏天裤子颜色就更少,牛仔、黑色和军绿色,没了。
唐晋的衣物购置权还属于唐妈妈,不过都很适合唐晋,颜色比秦北辰缤纷许多,不乏橙色、浅蓝这样难穿好的亮色,但唐晋长得阳光帅气,秦北辰还没见过他穿什么衣服不好看。
不管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的衣服,现在都统一散发着最基础的皂香。再加上同吃同住的现状,因为去哪里都在一起,吃的东西也几乎一致,身上的气息也就越来越相似。
唐晋在睡梦中,闻到和自己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像是小狗闻到了同一个窝里的兄弟,安心地靠过去,拱了拱秦北辰的手臂,下意识想钻到他手臂下面去,但人到底不是猫猫狗狗,光靠脑袋拱是没法做到的,唐晋又拱了拱,感觉这样不行,于是转换思路,伸长手脚把秦北辰裹起来,拖到自己怀里,用脑袋压住秦北辰的心口,满意地蹭了蹭,睡得更香了。
秦北辰早上醒来的时候,从心口传来熟悉到快要习惯的窒息感。
他对着床帐顶露出一个神似兔斯基的无语表情。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笨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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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朗气清,温度还不高,让人非常舒服。
蓝天漂亮得像是洗过一样,唐晋心情好得不得了,中午,他在大伯母的指导下,做了盘凉拌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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