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仰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大大张开口,摆出一副标准的看牙模样,还随着角度侧侧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整个围脖都像塑料材质,系在两端的绳子也轻。
他不记得是自己先松开了手,还是窗口压了条缝,吹进来的风的原因,再摩挲着指腹,想要碰到些什么缓解一下压力的时候,手里忽然一空。
空气都好像凝结,一分一秒无比漫长。
白散下意识揪住了自己衣服,布料单薄,硬朗,不易折。
不太像他厚实绵软的卫衣,哪怕是不小心露出来的里衣边,也不该是这种触感。
他努力回想着又摸了摸,还是没认出来,这才移开目光,决定和白顶灯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中场休息。
下一秒,白散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揪着自以为是自己衣服,其实是江岸白大褂的一角,并且紧紧不放。
眨眼间,干净整洁的白大褂衣角拢现数道起起伏伏的曲长褶皱。
他心里一咯噔,难怪发呆的这么长时间,牙齿没有任何感受,江岸看着他紧张得地揪着绳子,视死如归地望着天花板,根本没动。
有微风进入窗口,轻轻掠过他手心间的湿汗,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都白做了,他小心翼翼地挪了一点点目光。
窗外光度正好,江岸侧脸边沿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迎着光,仿佛精心描绘的一条金色丝线,轮廓带来的利落锋利感都只觉温柔。
很安全。
随即,江岸低下头,蓦然开口,“别撒娇。”
一不留神掉进江岸眼中,白散呼吸一滞,心跳停了一拍,紧接着快速跃动,鸣声很大,仿佛满室的暖光都会被惊扰。
他眼睛微微睁大,指节过于用力有些发白,缩了缩,仍揪着江岸衣角,耳根慢吞吞地红了,小小声“噢”了一下。
半晌静默,江岸不急不缓戴上医用手套,眉锋微挑,“周二下午去买鱼缸?”
今天是周日,在家看笔记,明天周一,上午去参加同学聚会,下午去学校考试,后天周二,在家刷一套寺城的数学题。
白散垂下眼想了想,周二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数学题可以挪到今天,熬夜赶一下,乖乖点头。
“那就周二——”
他突然顿住,虽然单佳的建议很羞耻,暂时办不到,以后也绝对不可能叫出来,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尤其是察言观色技能十级的江医生。
白散继续和白顶灯玩着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久久盯着天花板一角。
老院长说,与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会显得真诚,有礼貌。
可能老院长没遇到过江岸这种人吧,具体是哪种他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对上视线后,大脑空白,呼吸错乱,小鹿撞晕,所有小心思好像会都被一眼看尽。
非常可怕,但又使人忍不住想蹭上去。
他张了张口,试探着发问,纠结着老院长说过的要对上视线,有礼貌,又不敢,怂。只好弯了弯手指,没什么存在感,又像个软软乎乎的小动物似的,探出小手,戳了戳江岸的袖口。
“嗯嗯嗯,那就周三好了,但是小金和小黑有悄悄问,换成明天好不好?想要明天下午搬家,特别特别想。”
周二固然可行,但学校的考试是在周一,他期待着能够在买鱼缸前顺便同路参加考试,像去公园散步顺便在路边买冰淇淋一样。
江岸沉思,片刻拒绝,周一有工作上的事要忙。
“好的吧。”
白散非常理解,曾经的每个周一他在学校里也很忙,要升旗,要开班会,要检查上一周的作业等等等等,他很理解。
“小金和小黑收到了,它们说好难过,可能今天会少游好多圈,明天会少吃好多好多粒鱼粮,然后变成小瘦金和小瘦黑,再次见到时,连吐个泡泡打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没关系,我已经用尽全力安慰好它们了。小金和小黑还说,你放心去工作吧,它们会在家等你的。”
转达完小金和小黑的话,白散扭啊扭,歪着脑袋在江岸的膝盖上蹭了一下,之后举起胳膊遮住眼睛,嘴大大张开。
自我评价,一个没有感情的小机灵鬼。
其实,是一小坨安安静静,自己藏起来生闷气,不许别人理,真要不理,还会闹别扭的小朋友模样。
江岸笑了下,抬手摸了摸他蹭得毛绒绒的头发,低声问,“周一?”
小朋友缩着脖子躲了躲,发出一声拉长的会转弯的鼻音,绵里透软,“……周三。”
白散知道自己已经18岁,是一个大人了,要成熟,稳重,理智。不能任性妄为,不能耍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需要人陪。
他知道江岸很忙,每天都有大量工作要做,陪他去融城,回北城,已经浪费很多时间,已经够了。
再等半分钟,只要二十秒,他想通了就会好,就会把挡住的眼睛露出来。
“或许,周一下午可以有时间。”江岸温言。
他并没有因为白散一次表面上的躲闪停手,或是因为逞强的话而表面应承过去。
白散又躲了一下,又一下,好像确认了江岸不会收回手,他慢慢地靠过去,脸颊贴在江岸掌心,稍稍挪挪胳膊,露出一只有点湿热的眼睛,却又语气认真。
“江医生,我已经安慰好小金和小黑了,周三去就周三去,你不可以这样,说话不算的人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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