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的眼睛微眯:“你醒了。”
肖辞喉咙里“嗯”了一声,脑袋往旁边歪了歪,像是在看自己身处何方。他张了张嘴巴,江朝凑近去听:“水…”
江朝给他倒好水,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一点一点喂给他喝。
病中的肖辞喝水很慢,苍白的小嘴要张很久,才能把一口水咽下去。江朝胳膊扶着他的背,只觉得怀中人儿瘦到只剩一把骨头。
勉强喝了小半杯下去,江朝细细地帮他擦净唇角的水渍,扶他躺好。
“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江朝笑着说,“低血糖,你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肖辞“唔”了一声,像是在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吃早饭,可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反而脑袋更疼了。
“快别想了。”医生曾说过肖辞会面临呼吸不畅等问题,江朝不敢让他再想下去,帮他掖好被子,道:“再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陪着你。”
生了病的肖辞很听话,他说让他睡,他就真的闭上了眼睛。只是闭一会儿就会再睁开,仿佛是在看江朝走没走。
“放心吧,我不走。”江朝温声道:“我一直在这儿陪着你。”
“嗯。”肖辞不再说话。
这次,就在江朝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肖辞又睁了睁眼睛。江朝连忙凑过去,听到他说:“朝儿,我在出租屋的行李箱里…里面那个暗兜…藏了五千多块钱。你帮我交了这个月的房租,剩下的…剩下的钱…你去买一双球鞋,当做我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以后…以后你穿着它打球,就还能…想起我……”
江朝说不出话来,拼命忍着哽咽,紧紧握住了肖辞的手。
数轮化疗过后,奄奄一息的肖辞被送进了手术室。
他的病情很不稳定,并不是做手术的好时机。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再不进行手术,肖辞就会失去生命。只有立马进行骨髓移植手术,才有可能换回一线生机。
尽管,更大的可能是肖辞再也下不了手术台。
推肖辞进手术室的过程中,江朝一直紧紧拉着肖辞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那担架车轧过地面时的“辘辘”声响一下下像响在他心上。到了手术室门前,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劝他松手,一个男医生甚至一点点掰开了他牵着肖辞的手指。江朝终于看着沉睡着的肖辞远去了。他看着手术室大门缓缓闭合,将他和他的爱人隔开。
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倚着冰凉的墙壁跌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他静静地等着、等着,坐成了一尊石像。
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地经过,停下来,奇怪地看着他。
他也茫然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姑娘。小姑娘歪了歪脑袋,说:“哥哥,你怎么哭了?”
他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妈妈去世的时候吧……
这么多年了啊…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祈求上天,千万不要把另一个他最爱的人带走了。
手术时间比预想中要长很多,早已经超了三个小时的原定时间,可依旧迟迟没有手术结束的迹象。黑漆漆的走廊里,江朝愈发坐立不安。他几乎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每一秒都是莫大的煎熬。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江朝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些从世界各地请来的顶级名医走了出来,他们一个个神色疲惫,有的人甚至手都在发抖。江朝听到自己的声音问:“肖辞现在怎么样了?手术成功了吗?”
众医生看向他们中间的那个主刀医生。主刀医生深深吸了口气,江朝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吸出来了,才听到主刀医生说:“恭喜,手术非常成功。”
江朝的一颗心这才算“砰”地落了地。
“不过,病人现在相当虚弱,需要住一段时间的隔离病房。而且,术后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恢复期。需要定期骨穿、服药、复查等。也不排除…将来还有病情反复的可能……”
这样一段话,无异于对刚刚喜悦起来的江朝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没关系,没关系,”他听到自己激动地说,“你们不是也说过,他之前会得白血病,是因为生活条件不好诱发的么?那我以后拼尽全力给他最好的生活,蔬菜全吃有机的,饮用水全喝精密净化过的,不让他喝酒抽烟,也一点夜都不让他熬,每天监督他十点睡觉。实在不行,我就请营养师每天为他特制食谱,这样,他总能慢慢好起来了吧?”
主刀医生看着他,只是微笑了一下,给了一个比较模糊的回答:“这样的确对病人的恢复有很大帮助。”
“那就好,那就好……”
肖辞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乘着一朵云飘向天空,飘到了一处没有天,没有地,四下皆是茫茫白云与淡淡雾霭的地方。
他在云从中走着,不一会儿,身上就被水汽沾湿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轻轻一吹,前方的云彩拨散开来。从中飘然而出一白眉老翁,四周是众童子服侍,老翁仙风道骨,神态安然,浑身散发着金色光彩,并不像这世上该有的人。
肖辞环顾四周,除了云还是云,自觉到了天国,问:“我死了吗?”
老翁道:“你死了,却又没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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