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凉月生性冷淡、身份矜贵,加之幼时病弱早慧,只愿把有限的感情投注给重要的人。人们都说他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沈凉月不以为意,他就像他的名字一般,美丽却冰冷、清寒又遥远。
平心而论,褚飞的外貌身型并不出挑,没什么值得再看上第二眼,可现在,沈凉月眯着眼睛,甚至回身去拿了一副看书用的金丝边眼镜——他不得不仔细打量这个人,甚至怀着某种暗自比较的微妙心态。
他在意贺明风,而贺明风心心念念的都是褚飞,所以沈凉月也只得望向褚飞,对他这样自矜的人来说,这种打量与比较,已经足够尴尬难堪。就像管家说的,那个omega和他相比,是草芥和玫瑰、萤火和日月、白云和蝼蚁,从相貌到气质都远远不及,但是那又如何呢?这样的结论并不能让沈凉月得到解脱,反而令他更加悲哀。
他似乎又闻到玫瑰凋残时的腐朽气息,即使沈凉月千好万好,贺明风也不爱他,贺明风心里的那个人是褚飞,只这一条,就足够沈凉月痛苦不幸。他的千万种好处,就如一根根白骨,没有爱人的倾心一吻、用深情赋予其生命,再怎么洁白如玉也是一堆尸骨残骸,是可悲可怜的腐臭死物。
他看见褚飞双手插兜站起身来,歪着头直勾勾地望向大宅,似乎在思考沈凉月躲在那一扇窗户后看着他。也许在褚飞眼里,沈凉月这个人就是一堆朽骨,平权运动方兴未艾,帝国立宪之后,权力转移到议会和军部,旧贵族们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社会蛀虫,在平权激进派眼里,看来无论是婚约还是贵族,都是该进坟墓的东西。
所以褚飞敢站“帝国之月”的楼下,为了他的理想和爱情而战。他是那么坚定、底气十足,沈凉月有些自嘲地想:单枪匹马地来解决“麻烦”,褚飞一定觉得他自己很勇敢,因为他挑战的是贵族权威、是束缚自由意志的顽固余孽。
其实,沈凉月只是一个人。一个爱了贺明风十几年的人,而已。
从小订婚、自幼相识,沈凉月一直相信,他们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也会是白头到老的爱侣。他出生的时候,就与比他大四岁的贺明风订下婚约,两个人互相陪伴、一起长大,贺明风十八岁的时候考入边塞军校,数年没有回家。等他回来的时候,沈凉月刚好成年,在omega盛大的成人礼上,贺明风邀他跳了第一支舞。
沈凉月还记得,那时他们并肩站在春风撩人的露台上,在圆舞曲婉转曼妙的旋律中,他对贺明风说:“我以后不再叫你哥哥了。”
“为什么?”贺明风看着他的眼波,比春风和夜色更温柔。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
沈凉月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把两小无猜的默契转化为深切诚挚的爱情,他一边矜持地释放着甜蜜的信号,一边耐心地等待着。
可他等来的,是另一个omega。褚飞出现在贺明风的生活里不过半年,就俘获了他的心,令沈凉月十几年的爱意和等待成了一个徒劳的笑话,令他们的婚约成了一纸空文。
窗外闪烁的阳光似乎要灼伤沈凉月的眼眸,他眨了眨疼痛的眼睛,伶仃站在昏暗空荡的大屋中,像一轮孤寂的月,或是一个躲在古堡里不敢见光的幽灵。
第2章 相逢于狭路
沈凉月一直活得很清醒,他知道爱情是不能强求的,但在此时此刻,沈凉月第一次无法自抑地感受到真切的恨意。他恨贺明风将他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恨贺明风给了别人这样挑衅他的权力,更恨他们以自由和爱情的名义蔑视他的尊严和感情。
这世上有一种人没有体面就不能活——沈凉月就是这种人。如果褚飞带着两把手/枪来找他,那倒另当别论,沈凉月反而乐意赴会,即使他的射击技术远逊于职业军人,沈凉月依然有拿起枪的勇气。
也许他血管里真的还残存着某些贵族陋习,无论何时也要维持那一点可笑可怜的尊严体面。其实,这不过是沈凉月困兽犹斗的挣扎,在这段感情里,他早就丧失了索要尊严的资格。因为在爱情里的体面,只有你爱的人能给你,贺明风的爱给了褚飞,沈凉月的体面,早就被他们踏碎在地上。
现在想来可笑又可悲,沈凉月曾对他与贺明风的感情那样自信过。
“你还真沉得住气,就不怕贺明风爱上别人?”
“会吗?”万千星辉悉数堆在沈凉月的眉梢眼角。
“也对,帝国之月无所畏惧。贺明风又不是瞎子,最后肯定会选你。”
“我的朋友,你要知道,”沈凉月微微昂着头,挺直的脊背是那样清贵自矜,“‘选’这个字,已经是在侮辱我。”
言犹在耳,不过半年而已,褚飞已逼到这里,现在就站在他的楼下,等不及要看帝国之月失败颓唐的模样。
而沈凉月只剩下这一条如瘦竹般单薄笔直的脊梁。
惊人的容貌、贵族的头衔、豪富的家世、自幼的陪伴,都不构成贺明风爱他的条件,爱情是盲目的,与“好或不好”无关,只与“爱或不爱”有关。
就像他请来了最好的厨师和乐队给贺明风庆生,花了三天把大宅布置得犹如仙境,但是那一天贺明风并没有赴约。沈凉月正在为他的“紧急任务”担心时,却看见贺明风和军部的几个人在小酒馆里玩得不亦乐乎的照片,和他勾肩搭配笑得开怀的人,正是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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